看著侯夫人焦急又充满期待的眼神,楚天青低头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小姐这病,可以称之为厌男症。”
“厌男症?”
侯夫人愣住了,她从来没听过这么古怪的病名。
“这病的根子在心里。”
楚天青耐心解释道。
“是对男子產生了非常强烈、难以化解的恐惧和排斥。”
“这种情绪不是天生的,而是日积月累慢慢形成的,可能因为某些连她自己都未必记得清的缘由,在心里扎了根,越长越大,最后就变成了顽固的心病,影响了她整个人的身心。”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著侯夫人的反应,接著说。
“这种恐惧太深了,以至於任何靠近她的陌生男子,在她眼里都像洪水猛兽一样可怕。”
“这会激起她本能的厌恶和抗拒,甚至引发身体上的强烈不適,就像您刚才描述的那样,身体发僵、发抖、乾呕、拼命躲开,这些都是她极度焦虑和恐惧的表现。”
侯夫人听著,脸色渐渐发白,喃喃道:“心里的病討厌男人原来是这样?”
“正是如此。”
楚天青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而且这种心病,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夫人,请您仔细回想一下,在小姐小时候,或者年纪稍大一点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和男人有关的、让她感到特別害怕或者特別痛苦的事情?”
“比如说她有没有被男人伤害过、打过,或者有没有被男人侵伤害过?”
他问得非常小心谨慎。
侯夫人一听,立刻斩钉截铁地摇头。
“这绝不可能!我们侯府虽不是顶天的勛贵,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敢招惹的。清竹从小身边就有可靠的嬤嬤和贴身丫鬟寸步不离地伺候著,外面的男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更別说伤害、骚扰了!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虽然她立刻否定了这一点,但楚天青提到的“暴力”这个词,似乎触动了她心底某个隱秘的角落。
侯夫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带著几分难以启齿的尷尬和心痛,声音也低了下去。
“不过我家侯爷,年轻时候那脾气,就像一团烈火,在军中治军极严,对家里的孩子们管教也非常严苛。”
“清竹是女孩,侯爷倒不至於像对儿子们那样动不动就责打辱骂,但是在她小时候,要是犯了错,或者有时侯爷在朝堂上受了气,回来心里不痛快的时候”
夫人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沉重地嘆了口气。
那未尽的话语,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武安侯侯君集,这位以勇猛刚烈著称的將军,在家里显然也不是个慈父。
他的怒火,很可能不止一次地落在了年幼无助的女儿身上。
这种来自本该是最亲近、最该保护她的父亲的暴力或极其严厉的责骂,对一个小女孩脆弱心灵的伤害,无疑是巨大而深远的。
楚天青心里明白了,这很可能就是侯清竹心病的源头。
对父亲的恐惧,在她成长过程中被不断放大、蔓延,最终变成了对所有男性的恐惧。
“那后来呢?”
楚天青继续问道。
“侯小姐年纪渐长,到了该懂男女之情的年纪,有没有在感情上受过打击?” “比如,她有没有喜欢过某个男子,结果却被对方欺骗、背叛了?或者让她感到非常失望?”
这一次,侯夫人的反应和刚才截然不同。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脸色变得极其复杂,交织著深深的痛惜、难以言说的愤怒,还有一种仿佛揭开旧伤疤般的无力感。
“有。”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开始讲述侯清竹那段痛苦的往事。
原来,侯清竹及笄后,来提亲的人家自然不少。
武安侯侯君集看中了英国公府上一位旁支的子弟,名叫徐敬之。
这年轻人出身好,年纪轻轻就在军中任职,前途无量。
两家门第相当,长辈们对这门亲事都很满意。
做母亲的,总盼著女儿能有个好归宿。侯夫人也曾暗暗希望,这位徐公子或许能成为清竹的转机。
毕竟他看起来仪表堂堂,稳重可靠,不像那些轻浮浪荡的公子哥。
两家私下安排相看过一次,虽然没有明说,但这门亲事,基本算是定下来了。
侯清竹一开始是抗拒的,但架不住长辈们的轮番劝说。
或许在她內心深处,也隱隱生出了一丝对正常姻缘的微弱希望。
总之,她不再那么排斥,开始试著接受。
在长辈们刻意安排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偶遇”场合。
比如卢国公府的春日宴,或是英国公府的寿宴,徐敬之的表现都堪称世家公子的典范。
面对武安侯夫妇时,他態度毕恭毕敬,礼节周到,说话引经据典,显得教养极好,学识也不差。
聊到军中事务,他更是说得头头是道,条理分明,展现出超越年纪的沉稳和见解,让侯君集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讚赏。
而当他的目光偶尔扫过被母亲带在身边,安静得像影子一样的侯清竹时,那目光是温和的,带著恰到好处的欣赏,没有丝毫的轻浮或审视的意味。
他会微微点头示意,眼神清澈,嘴角带著一丝若有若无、令人舒適的浅笑。
在侯清竹因不习惯被注视而显得局促不安时,他会很有分寸地移开视线,转而和別人交谈,自然地化解她的尷尬。
有一次,在曲江池畔的游园诗会上。侯清竹嫌人多吵闹,独自在一个临水的僻静迴廊边坐著休息。
徐敬之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並未靠近,只是隔著几步远的距离,望著池中游动的锦鲤,轻声吟诵了一句应景的诗句,声音低沉悦耳。
他没有试图搭话,吟完诗,只是对闻声看过来的侯清竹再次微微頷首致意,便转身离开了,留下一个清瘦挺拔的背影。
那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和流露出的文雅气质,竟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了侯清竹那颗沉寂已久的心
听到这儿,楚天青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擦?
这么装逼的吗?
这么油也能勾引到小姑娘?
呵呵。
他心中暗嘆,只能说这位侯府千金,还是太单纯、太好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