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二字,如同冰锥刺入祁同伟的耳膜,让他瞬间僵在原地。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那双刚刚还因为谈及新工作而闪铄着希望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一片茫然与钝痛。他仿佛能想像出陈阳在父亲压力下,带着怎样无奈和痛苦的心情,去面对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对”的对象。这种想象,比他在崖山村身中三枪时感受到的疼痛,更加钻心。
侯亮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看到祁同伟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陈海更是愧疚地低下头,不敢去看祁同伟的眼睛。
最终还是钟小艾先开了口,她的声音温和而理智,试图将祁同伟从冰冷的绝望中拉回来:“同伟师兄,你先别想太多。陈伯伯的脾气是倔了些,但陈阳姐的心意,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她现在人在京城,具体情况我们都不了解,或许……或许她只是暂时被家里安排,心里并不情愿呢?
侯亮平也连忙附和:“对啊,同伟哥!陈阳姐对你怎么样,我们可都看在眼里!她怎么可能轻易就范?肯定是陈伯伯逼得太紧了!”他试图给祁同伟打气,但话语里的底气却并不那么足。
方宁看着祁同伟苍白的面容,心中也有些不忍,但她知道,有些现实必须面对。她轻声补充道:“祁师兄,小艾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陈阳姐自己的想法,以及陈伯伯的态度到底坚决到什么程度。逃避和胡思乱想解决不了问题。”
陈海也抬起头,瓮声瓮气地说:“同伟哥,我姐……她肯定是被我爸逼的!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听着都没什么精神……”
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劝慰,像涓涓细流,慢慢滋润着祁同伟干涸的心田。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将胸腔里那股翻腾的酸涩与愤怒压下去。他知道,大家说得对,在这里自怨自艾毫无用处。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决绝的光芒,尽管那光芒深处依旧带着痛楚。他看向陈海,语气变得异常坚定:“海子,你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我想去拜访一下陈伯伯。”
这个决定让几人都是一愣。直接去见陈岩石?这无异于正面挑战那位固执的老检察长!可以想象,那绝不会是一次愉快的会面。
“同伟哥,你……你想好了?”陈海有些担忧,“我爸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我想好了。”祁同伟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不管怎么样,我总要试一试。有些话,我必须当面跟陈伯伯说清楚。我不能连努力都不努力,就眼睁睁看着……看着……”他说不下去了,那个最坏的结果,他连想都不愿意想。
他顿了顿,对陈海说道:“你帮我跟陈伯伯说一声,就说明天,周日,我上门去拜访他。”他选择了一个最快的时间,他怕拖久了,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会消散。
陈海看着祁同伟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决,知道劝不动了,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明天一大早回去就跟他说。”
祁同伟看着陈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苍凉:“如果……如果陈伯伯坚决反对,甚至……甚至不惜以断绝关系来逼迫陈阳……那……”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双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他未尽的语意。如果陈岩石的态度真的坚决到不容转寰,以祁同伟的骄傲和对陈阳的感情,他恐怕真的会选择放手。因为他爱陈阳,所以更不忍心让她因为自己,与家庭决裂,陷入无尽的痛苦和挣扎之中。
这一刻,包间里的气氛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侯亮平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样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钟小艾和方宁也只能默默地看着祁同伟,眼中充满了同情与无奈。
这顿饭的后半段,吃得有些索然无味。原本重逢的喜悦,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冲刷得一干二净。祁同伟强打着精神,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心事重重。
饭后,祁同伟抢着结了帐。几人走出“学子居”,夜晚的凉风迎面吹来,让人精神一振,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同伟哥,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陈海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语气沉重。
“恩,我知道。你们也路上小心。”祁同伟勉强笑了笑。
看着祁同伟独自一人,身影略显孤寂地朝着公交车站走去,渐渐融入京州的夜色中,陈海、侯亮平、钟小艾和方宁四人心中都颇不是滋味。
他们并肩朝着汉东大学的方向慢慢走着,一时无言。今晚的信息量太大,需要好好消化。
走了一段,方宁象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神色认真地看向陈海和侯亮平:“陈海,侯亮平,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两人见她如此郑重,也停了下来:“方宁,你说。”
“关于……我爸爸是方青云这件事,”方宁斟酌着词句,“我希望……你们能暂时帮我保密,不要在学校里,或者对其他不相干的人提起。”
陈海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方宁你放心!我肯定不乱说!这事儿我烂在肚子里!”他虽然憨直,但也知道轻重。
侯亮平也连忙表态:“没错!我们肯定守口如瓶!这事儿传出去对你影响不好,我们也明白。”他心思活络,立刻想到了这层关系曝光可能会给方宁带来的困扰——过多的关注、刻意的接近甚至是别有目的的巴结。
方宁见两人答应得爽快,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谢谢你们。主要是……我还想安安静静地把最后这点学业完成,不想惹来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钟小艾在一旁也点了点头,她最能理解方宁的想法。出身于这样的家庭,有时候反而更渴望普通和平静。
“明白!绝对没问题!”侯亮平再次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