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几个诡异气球吊在半空中、随风微微晃荡的无头尸体,其作用现在已经很明确了,显然是作为一个活体……或者说,死体虫巢孵化器。
或许还有点空中哨站的作用。
纪之瑶伸手将那个半空中的尸体也拉了下来,轻轻落在厚厚的落叶上。
这具尸体腹部的空洞里,那个黄绿相间的虫巢结构显然比之前在路边焚烧掉的那个要成熟得多,规模也大得多。
它几乎完全占据了被挖空的腹腔空间,紧密粘连在体腔的内壁上,表面布满不规则的孔洞,有些孔洞边缘还挂着尚未干涸的粘液丝,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
整个虫巢的结构看起来,确实像一个被放大、扭曲、染上诡异颜色的马蜂窝,甚至能透过一些较大的孔洞,看到内部似乎有东西在微微蠕动。
尸体的腹部因这巨大的虫巢而高高鼓起,配合其蜷缩的姿态,形成了一种仿佛扭曲的“孕育”姿态——像一个没有头颅的、怀胎十月的孕妇,正在无声地分娩着。
至于那些将尸体悬挂在半空的气球,在近距离观察下,其材质呈现出一种不均匀的、带着细微纹理的淡黄色,接缝处用粗糙的、类似肠衣或筋腱的线缝合,整体充满弹性。
表面似乎经过某种油脂处理,在月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
“我听别人讲过。”陈辰蹲下来,用手指隔空戳了戳一个垂下来的气球,没敢真的碰上去,怕得病。
他刚一开口,纪之瑶就投去一个混合着“又来了”和“你可闭嘴吧”的嫌弃眼神,感觉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陈辰对她的眼神视若无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听别人说,人体有些部位的皮肤,比如手臂内侧,还有后背的皮肤,相对比较薄,质地均匀,如果经过特殊鞣制和加工,延展性和韧性会不错,据说很适合用来制作一些要求精细的皮制品。”
“好了知道了,不需要你来科普这个。”纪之瑶揉了揉脑袋,想要把这些无用的知识清理出去,“你下次再说这种东西,需要向我付钱。”
“可以包月吗?”
“不行。”
两人出来都没带火,这尸体也就只能放着不管,然后继续往这个气球飘来的方向走过去。
脚下的地势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他们似乎正在沿着一条天然形成的、向下倾斜的狭窄通道前行。
两侧是风化严重的岩壁,头顶一线天光被茂密的枝叶遮挡得所严实,这条山涧夹缝小径崎岖难行,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裸露的树根,不时有从岩缝里顽强生长出来的灌木枝条横亘在路上,像拦路的鬼爪。
陈辰手腕随意挥动,腕部弹出的骨刃划过空气发出低微的嘶鸣,那些挡路的枝条便如豆腐般被切断,断口光滑。
纪之瑶跟在后面看着陈辰手腕里长出的骨剑,有些好奇地问:“你这个怎么像是从手腕里抽了一根骨头出来?”
“就是从手腕里抽了一根骨头出来啊,不然你以为是怎么来的?”陈辰挥了挥骨剑,将面前的枝条都切下。
“那这样会痛吗?我是说长出来的时候。”纪之瑶又接着问。
“也还好,不如真的被刀捅了痛。”
这条小径并不算太长,行进中前方逐渐开阔。压抑的岩壁向两侧退去,头顶的树冠也稀疏了不少,月光终于能成片地洒落下来。
他们走出了夹缝,眼前是一个相对平坦开阔的小型山谷盆地。
手电光柱划破谷中的黑暗,能清楚地看到这里的树木明显变得稀疏、低矮,人为清理的痕迹开始出现,而在更远的前方,一栋建筑的轮廓隐约浮现。
“噫,好像找到地方了。”
陈辰收回螳螂剑,甩了甩手,稍微赶了几步。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那栋房子的全貌便清晰起来。
他们靠近的似乎是房子的后侧,一扇粗糙得到木门嵌在同样粗糙的墙壁上,旁边没有窗户。
房子比远看时要大,结构有些歪斜,应该是多年未经修缮,周围死寂一片,只有夜风吹过稀疏枝条的沙沙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是燃烧了很久的劣质蜡烛。
“这房子好像还挺大的。”
陈辰侧身贴在门边的墙壁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一片死寂,便对纪之瑶点点头,伸手轻轻推向木门。
木门没锁,“吱呀”一声就开了,里面漆黑一片,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了尘土、霉变、蜡油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两人都将领口的面罩拉了上去,遮住了口鼻。
纪之瑶立刻举起手电,光束刺入黑暗,手电光快速扫过房间。
他们进入的像是一个杂物间或者储藏室,房间不大,靠墙堆放着一些落满灰尘、结着蛛网的木桶和粗糙的木箱。
陈辰用脚轻轻拨开一个木箱虚掩的盖子,手电光照去,里面空空如也。
墙上有一些钉子或木楔,上面挂着不少装饰物,比如一串串用细绳串起来的、形状不一的牙齿;几个被磨得光滑、中心钻孔、用绳子穿起的脊椎骨节;还有一个用细小骨头拼接成的、类似风铃的玩意儿,在门开带来的微风中轻轻晃动,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这些骨制品在冷白的手电光束下泛着灰白色的光泽,陈辰和纪之瑶对解剖学研究不深,不太能判断来源是什么。
房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一些,似乎是木质框架,然后在外面糊了厚厚的泥巴,内墙也只是粗糙的木板,不少地方已经开裂变形。
他们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楼,除了这个杂物间,还有一个几乎空荡荡的厅堂,里面只有一张积满灰尘的粗糙木桌和几把歪斜的椅子;一个应该是厨房的区域,有一个巨大的石砌灶台,但铁锅早已不见,只剩下厚厚的灰烬和油垢;以及几个同样空置的小房间。
这些房间没有窗户,仅在高处留了通风口,据说这种结构能有效防止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钻进家里。
在一个类似书房或工作间的角落里,陈辰发现了一个厚重的木柜,柜门虚掩。
他轻轻拨开柜门,柜子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凌乱地堆着一些破布、几个空陶罐,下层则靠里放着一把老式的、枪管较长的转轮手枪,木质枪柄已经磨损得发亮,金属部分有锈迹,但看起来基本完整。
手枪旁边,还散落着几十颗黄澄澄的子弹。
陈辰捡起一颗对着纪之瑶的手电光看了看:“像是手搓出来的,工艺有点不太行。”
“能看出来放了多久吗?”纪之瑶问。
“不太行。”陈辰把子弹放了回去,这种子弹哑火的概率很高,对他来说不如小石子好用。
陈辰还在门后的墙上,看到了一件挂着的衣物,那是一件厚重的、带着兜帽的斗篷式大衣,材质看起来是某种粗糙的、未经细加工的深褐色皮革,缝制得很大,足以包裹住一个成年人。
大衣表面似乎涂了某种防水油脂,摸上去手感油腻。
而在墙壁上,还有一些黑乎乎的文字,看不太懂。
搜完了一楼,顺着楼梯向上走,楼梯是简陋的木制结构,踩上去每一级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呀呀”声,在寂静的房子里格外刺耳。
二楼比一楼更加空荡,只有左右两个小房间,应该是卧室,不过没什么特别的……非要说区别的话,就是二楼是有窗户的。
“没人。”陈辰看过一圈之后,压低声音说道,“这个屋子里没人,其他地方不一定。”
他的感官比较灵敏,至少这栋屋子里除了他和纪之瑶之外,没有什么动静比较大的东西。
纪之瑶此时已经来到了窗户边,这扇窗户没有玻璃,只有简陋的木制窗板,其中一扇半开着。
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关掉了手电筒,迅速蹲下,并朝陈辰做了个噤声和过来的手势。
陈辰见状,也同样挪到窗边蹲下,从窗板的缝隙中向外望去——
外面看上去像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类似小镇广场的空地,广场中央,矗立着一棵异常高大、枝桠扭曲伸展的古树,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张牙舞爪的阴影。
以广场为中心,周围是密密麻麻、样式大同小异的低矮房屋,看上去和他们所在的这一栋差不太多。
月亮从山谷上升起来,挂在半空之中,银色的月光洒下来,照出了在天空之中的……那难以计数的、被兽皮气球吊着的无头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