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塚大悟讲述的整个过程中，纪之瑶都没有什么表情。
不过陈辰能看出来，这种时候纪之瑶没有表情就代表她的心情不太好。
再要了一些其他的资料，两人再次被抵抗阵线的人送回到“百川”去，开车的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田中太郎。
中塚大悟并没有一起跟来，他毕竟作为当地的执行长，个人安全还是需要相当注意的，这次亲自跑来与纪之瑶见面，已经冒了相当程度的风险。
这次田中开的不是那台厢货车了，换了台黑色的轿车，两边的街道没什么人，房屋也全部都是漆黑一片，窗户里没有半点灯光。
这边的路灯也没有开，仅有轿车的车灯，在前方照出了一片还算亮堂的空间。
“……这里原来也住了不少人的。”在闲聊的时候，田中太郎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朝窗外比划了一下，“不过后来检查的人来了，说这些房屋太老旧了，不适合住人，然后就把住在这里的人都赶出去了。”
“那被赶出去的人呢？”坐在后排的纪之瑶问道。
“能到其他地方租房的就租房，不能租房的……就只能去外廓了。”田中太郎有些无奈地回答。
田中太郎他们家几代之前就已经是和民了，他的父亲甚至接受过高等教育，有着硕士学位——
他手机里还有他父亲的一段视频，在经过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还掏出手机，递过来给纪之瑶看了一眼。
那是个有着银色头发的中老年男人，戴着眼镜，身材高瘦，是那种只要穿上一身得体的衣裳，在电视上作为嘉宾侃侃而谈也完全不会违和的模样。
而在视频里，他父亲就穿着一件简单的短袖，一边在厨房里准备着食物，一边随口向拍摄者讲述着肠道菌群、寄生虫、营养不良等身体问题与持续无法治愈的精神疾病之间的联系。
陈辰和纪之瑶其实听不太懂视频里讲的那些医学方面的专有名词，不过那些词显然不是靠看看短视频和随口胡说能够扯出来的。
“后来呢？”纪之瑶把手机递了回去。
“后来……”田中太郎一只手把持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接过手机，塞进口袋里，“……他发现了一种疗法，可以通过培养肠道内的益生菌实现长期缓解甚至治愈一种类型的抑郁症。”
“这么厉害？”陈辰感叹道。
田中太郎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当他提出对这种疗法进行二期临床试验的时候，公司就以‘违反研究伦理’‘存在安全隐患’‘经费使用不当’和‘性格孤僻难以合作’的理由将他开除，并且没有其他部门愿意再雇佣他。我们全家只能往荣町的边缘搬家，他能找到的工作只有建筑工和司机……后来他也患上了慢性病，但是他的工作是不允许买低价医疗保险的。”
“噢……这就不奇怪了。”陈辰差不多明白了。
前面的部分江台和新约不一样，如果是在江台，像是康馨这种医疗企业一般会选择先让他们继续这项研究，然后在研究完成之后想方设法把成果骗下来，注册专利并将技术专利冷藏，用来抬高股价的同时，又只提供给一小部分富人，不让普通人有机会治好自己的慢性病，只能永远吃他们的维持类药物。
不过后面的部分差不太多，毕竟江台的医疗保险也不便宜——打个比方，纪之瑶就一直在给全家买医疗保险，这个属于职位福利的部分……如果没有这个福利，正常购买同等级的保险一个月大约需要两千到三千块，然后小伤小病基本都能一百块以内解决，多的保险都给报了。
一般人当然是不会买这么好的保险，江台一般家庭的保险通常每个人一个月是六百到一千左右，这种保险最大的作用并不是报销比例，而是首先得买了这种保险，然后才能享受到价格相对较低的那一部分医疗服务。
不然就等着随便来个发烧胃痛就一两万出去吧。
而在新约是没有公立医院的，不买保险不只是治不起病而已，更重要的还是会影响个人信用，并导致之后的租房、贷款和找工作都会受到限制，这才是田中的父亲只能去当建筑工和司机的原因。
——曾经江台也有类似的信用制度……或者说现在也有，不过自从企业之间打了几场仗，互相之间断了信息共通，也就没什么影响了。
轿车停在了百川茶屋的门口，随着接连的开关门声，陈辰和纪之瑶下了车。
田中此时降下了车窗，头伸出来看向纪之瑶，神情有些期盼地问：“我们的军队什么时候会过来？”
对于这个问题，纪之瑶却没法立即做出直接回答，只是垂下眼睑沉默了一瞬，才说：“我会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理事长。”
她的话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们是不会放弃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
“哈哈，我就知道。”田中太郎开心地笑了两声，将身子收了回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朝着纪之瑶和陈辰的方向行了一个他们这边的军礼：“向你们致敬！告辞了。”
说罢，他才驱动轿车。
两人看着车灯渐行渐远，在拐过了一个弯之后，剩余的光芒也随着引擎的声响渐渐隐没。
陈辰这才扭头看向纪之瑶，说：“感觉你不太认同他们的做法。”
“是的。但是……”
纪之瑶沉默了一下，轻轻出了一口气。
“……我明白，我没有生活在这里，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所以我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们的选择……可是我还是觉得，如果我们默许无辜的人成为可以被牺牲的代价，那我们所坚持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陈辰接着问。
“我需要知道更多这里的事情。”纪之瑶回答道，“还有其他分散开来的基金会残部，我得找到他们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