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看去,谁都不会觉得是看到了一个人,而是看到了一柄剑。
之前很多修士觉得周迟已经是这个东洲最锋利的一把剑,但这会儿他们才明白,最锋利的那把剑好象不是他。
眼前的老人剑气之浓,让人无法直视。
看着那个老人,所有人都愣住了,也可以说是吓住了。
一些大宗门的宗主之类的修士,更是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继而脸色微变,有些不敢相信。
白木真人微微点头,“重云山果然是有登天的。”
在他看来,如果重云山一个登天都没有,那么周迟的胆气就不会这么足,毕竟宝祠宗那边,很可能也是有的。
在东洲,登天从来都是最厉害的那拨人。
只是这拨人几乎从来不在世间露面,他们要么苦修,要么隐居,很少会掺和东洲的事情。
所以那些行走世间的归真巅峰,很多时候,就会被认为是东洲最强的一批人。
不过那些归真巅峰,没有人不愿意成为登天,过去的那些年,不知道多少归真巅峰闭关破境失败,继而身死道消。
远得不说,就说在重云山,前任掌律西颢,身死不就是因为想要破境登天吗?
至少对外是这么说的。
只是当登天的修士真的走了出来,那些所谓的归真巅峰,就没有那么厉害了。
随着有人开始猜测,那么猜测就传遍了修士耳中。
何坚还没离开玄机上人这边,听着不远处的声音,他有些激动,然后他把激动按了下去,问道:“上人,这当真是一位登天剑修?”
玄机上人说道:“剑气这么浓,不是登天还能是什么?”
古墨的踪迹是他查到的,也是他告诉周迟的,为的自然是让重云山能有和宝祠宗较量的资本,所以现在古墨走出来,他一点都不奇怪。
因为这真的是最好的时机。
让所有人都知道重云山不仅有可以杀登天的剑修,也有真正的登天剑修。
…
“是古墨。”
廊道上,石吏身边响起了一道声音,那是个其貌不扬的老人,他今日一直都没有说过话,在之前那三场比试里,他甚至一直都在闭目养神,而并非睁眼去看,这是他今日说的第一句话。
“此人隐居多年,但许多年前,剑道修为就不凡,如今登临登天,不算意外,不过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老人说道:“他为何入了重云山?”
古墨的名字,如今的修士知道的不多,但他当然不是那种无名之辈,早些年他杀过很多人,在剑修之间名声不浅。
那会儿大家都说他是当世排名前几的剑修,但后来他就销声匿迹,没了踪影。
如今再出来,既然没死,那么成为登天,不算让人意外。
“现在怎么办?”
随着古墨走上云坪,谁都知道他的意思,老人开口询问,便是想要知道石吏的意思。
现在派谁去跟那位登天剑修一战?
是让本该对付周迟的老人,还是别的?
如果是老人,这场能不能胜还不好说,但下一场谁又能对上周迟?
如果输了,周迟甚至根本用不着登场了。
这边的计划,完全泡汤,他们回到宝祠宗,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石吏沉默了会儿,才说道:“大长老稍等。”
原来这个老人便是宝祠宗的大长老。
大长老沉默不语,继续闭眼养神,对于宗内的算计,他向来不太在意,宗主交代怎么做,那就怎么做。
事情从来都是很简单的。
“周道友,此人也是你们重云山的修士?”
石吏看向周迟,沉声开口,“黄花观的道友已经出手两次,如今再让外人出手,有些不体面吧?”
周迟懒得理会他,只是挥了挥手。
有重云山的修士带着十数份文书来到了廊道,分发给了各家的修士。
这本来就是提前准备好的。
修士们在廊道上载阅。
石吏自然也得到了一份,他看着上面的内容,脸色变得很难看。
那些修士看到这些内容,神情很复杂。
他们知道了那个老人叫古墨,有些人自然也想起来了他过往的名声,然后有些羡慕重云山。
这位或许是东洲第一剑修的存在,如今居然已经是重云山的客卿了。
宗门里有了位登天,意义非凡,这自然会让人们生出许多的羡慕之意。
同时,他们对于重云山的看法,就又有了不同。
李昭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感慨,“我就说他不会打没准备的仗,今日宝祠宗完全在他的算计中,我都觉得他们有些可怜。”
姜老爷子的眼神已经不怎么好了,他费力地看着那文书的内容,看清楚之后,然后想起了之前黄花观的修士出手,再想起现在的局面,最后他想起了之前李昭的那个问题。
姜老太爷有些感慨,轻声道:“后生可畏。”
他的声音不大,姜湖听得不是很清楚,小声问道:“爹,你在说什么?”
姜老太爷没有理会他,只是看向李昭说道:“殿下,你有一个好朋友。”
李昭听着这话,只是笑道:“当然是好朋友,但不是今天才有的。”
古墨的身份没有问题,那么就轮到宝祠宗做选择了,是要博下这一场的胜利,再想办法,还是直接便放弃了?
“大长老,您可有把握?”
石吏扭过头,看着那位大长老。
大长老看着他,说道:“古墨的剑很重,想要胜他,很不容易。”
这话很委婉,但不管是石吏还是另外的人,都听明白了。
有宝祠宗修士说道:“早知道就再请一位师长出山了。”
他说的自然是再请一位登天境这件事。
这一次的计划,宝祠宗一共动用了三位登天境,铁山和居尘在帝京那边袭杀重云宗主。
他们一直疑心重云宗主已经登天,所以为了除掉他,极为重视,派遣了两位登天联袂而出。
至于重云山这边,周迟身上必然有伤,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也还是派遣出了一位登天。
本来觉得双管齐下,将周迟和重云宗主杀了之后,东洲可定。
只是如今重云山这边,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有了古墨,似乎周迟早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们的计划泡汤了。
石吏沉默不语。
石台上的周迟却仿佛等不下去了,开口说道:“石道友,该派人下来了。”
石吏忽然说道:“周道友,这种事情,其实没必要劳烦此等前辈吧?”
听着这话,修士们都知道宝祠宗的意思,知道这是宝祠宗的示弱,如果说是才开始,那么大家一定会很惊奇,但如今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修士们甚至没有什么表示。
长宁山的修士们却是脸色大变,他们这一次本就折戟了一位修士,要是输了,宗门所有的一公山和千林湖都要给出来,这对长宁山,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站在石台上的周迟笑道:“如此说来,就是石道友认输了?”
之前比试,并没有说不能让登天修士出战。
石吏说不出话来。
周迟忽然说道:“这样吧,石道友,你是副宗主,我是掌律,这件事最后落到你我身上,我俩再打一场,一战决胜负。”
听着这话,廊道一片哗然,修士们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如今重云山明明胜券在握,等着宝祠宗输了这一战就行,为何周迟忽然要提出这个提议?
石吏一时间没说话,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答案。
周迟是要杀他。
白木真人在廊道上微微蹙眉,之前一战,他能感受到石吏并未全力以赴,所以自己赢得还相对轻松,但这不意味着石吏真的好杀。
但杀了宝祠宗的副宗主,跟杀一个普通的归真巅峰修士,还是不同。
即便那么多人看着见证,宝祠宗的副宗主死了,宝祠宗一定会撕破脸。
或许下一次,就是宝祠宗所有的修士联袂而至,踏平重云山了。
这么来看,周迟不管如何,都不该做这样的事情。
但今日,谁又能猜明白周迟的心思?
白木真人不能,其馀修士也不能,姜老太爷和李昭也不能,就连玄机上人都不能。
“副宗主倒是有些机会。”
大长老开口说道:“他不可能伤势尽复,想要杀他,这是唯一的机会。”
石吏没说话。
大长老说道:“杀了他,之后我带着副宗主离去不成问题,那古墨杀人擅长,但追人不会太擅长。”
石吏还是不说话。
大长老沉声道:“石吏,为了宗门,你不可退缩!”
在宝祠宗,上下的尊卑很重要,许多修士都是不敢僭越的,但大长老毕竟是个登天修士,他开口说这些,又在此刻,还是没那么不能说。
石吏说道:“大长老缠住古墨,我们和长宁山联手杀了周迟,问题应该不大。”
这一次,宝祠宗虽然只有一个登天,但有些归真。
大长老讥笑道:“黄花观那两人定然要出手,其馀的修士,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到时候钻出来一群人,你想做的事情,做不成。”
“石吏,他说到底不过是个归真中境,又受了伤,如今当真不能杀?”
大长老平静看着石吏,眼神不善。
石吏沉默了片刻,不再说话,只是从廊道离开,来到了云坪上。
看到这一幕,大长老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石吏不下去,岂不是要让自己上去?面对那古墨,他的心也很慌,毕竟那家伙年轻的时候,杀心的确很重。
看到石吏走上了云坪。
周迟笑了笑,然后从石台上落了下去。
看着这一幕,修士们虽说有些不解,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白木真人看了一眼白溪,后者神色淡然,对此,丝毫不担忧。
周迟做事,从来都很稳妥,听他的就是。
古墨看着周迟说道:“老夫还说等会杀个登天给你看看,怎么不给老夫这个机会?”
周迟笑道:“他都来了,肯定是要死的,不过不是现在,前辈稍微等一等。”
古墨眯起眼,“你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行,听你的就是。”
说完这句话,古墨就起身离开了这里,去到了石台上。
还说有无数的修士目光跟着他,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登天境!
周迟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脸色阴晴不定的石吏,没有急着动手,只是说道:“石道友,有些对不住了,知道你想努力跳出这个坑,但我还是把你拉了下来。”
这句话只有他和石吏能听到。
石吏脸色不太自然,因为他已经确信,今日经历的一切,都在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算计中。
甚至就连自己主动去和白木真人一战,也是如此。
他算到了自己想做的一切。
他甚至算到了自己不会愿意跟白木真人搏命。
“你那位宗主让你来重云山,本就是让我杀了你的。”
周迟笑道:“你是个饵,要钓得是我这条鱼。”
石吏依旧不说话,他当然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件事,但他不愿意做饵,所以在努力的从坑里爬起来。
但他爬起来了,周迟又把他扯下来了。
刚才大长老相逼,他也可以拒绝,但回到山中,依旧会死,这就是他的处境。
“你既然知道我是鱼饵,你这么聪明,又为什么非要咬钩?”
石吏有些困惑,“我知道你在拖,拖得时间越久,就对你越有利,可你这么做了之后,就拖不了了。”
“依着如今你的盟友和重云山,能胜过我们?”
石吏说道:“如果你真这么想,那么你就有些太自大了些。”
他坚持认为周迟不知道宝祠宗到底有多少登天,以为周迟就凭着这么一个古墨,就敢跟他们生死相见。
周迟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只是说道:“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但你需要知道的是,我真的很想杀你。”
石吏看到了他眼眸中的杀意,蹙着眉头,问道:“到底是为什么?”
周迟说道:“那日你上了祁山。”
灭祁山在内的诸多宗门,本就是宝祠宗自己想做,当初只是借了个玉京山的由头而已。
那日玉京山的修士没怎么出手,出手的人,大半都是宝祠宗的修士。
石吏是领头的那个人。
石吏一怔,如今宝祠宗早就确信周迟就是当初的玄照,之所以没有张扬,是因为已经没了意义。
但他没想到,到了现在,周迟还在记着祁山。
他如今可已经是重云山的掌律。
还会记得已经成为历史的祁山?
周迟说道:“前些年我杀了徐野,如今杀了你,过些日子去灭了你们宝祠宗,就很好了。”
石吏忽然笑了起来,“你如此在意这种事情,走不远的。”
周迟不想再废话,只是唤出了自己的飞剑悬草。
握住剑,云坪上的杀机便再也没办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