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山腰上,夜风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穿着军大衣的李宽没事,老袁和李淳风那一身的精致法袍可是扛不住透骨寒风带来的阴冷,二人被冻得牙齿咯嘣乱响,身子跟中电似的,抖个不停。
老袁受不了了,索性摆烂,往山路边的树上一靠,吐槽道,“殿下,寒风刺骨,如天劫加身,贫道一把年纪了,可是受不了,不如殿下给贫道来个痛快,一枪崩了,也好过贫道冻死,见到祖师爷无颜开口。”
李淳风没老袁豁得出去,却也是绷着脸,看那模样,对李宽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
李宽斜睨一眼二人,淡淡地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本王当真离不开你们?”
“别以为把你们的人放出来只是为了搅乱视听,几年过去,教门凋敝,你们没多少利用价值了。”
“老袁,你表面上听话,暗地里的小动作却太多了。”
“李淳风,你要搞清楚,你先是朝廷官员,后才是道门高功。”
“二位,还需要本王给你们详细列举道门近两年在北方各地的表现吗?”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口气。
李宽说得很对,道门这两年看着没什么动静,但道门毕竟家大业大,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成员成分复杂,哪里是一次整肃就能肃清的?
道爷们虽然修仙,可终究是凡俗人物,免不了人情拖累。
一沾上人情,教门改革的阻力便多了,其间免不了一些私相授受和人情世故。
不少胆子大的直接就抱上新的大腿,根本不拿朝廷教令当回事儿,也不认幕阜山总坛。
尤其是在关中、河北道、河南道和河南府等地,道门有太多人傍上了世家门阀的大腿。
皇帝手段再强硬,也不可能杜绝这种情况。
袁天罡和李淳风等改革派也不可能对他们赶尽杀绝。
这些人依旧是我行我素,只不过他们不敢再光明正大地搞之前那一套,而是转入到了地下,成为了大势力的附庸。
目前的道门情况就是表面上看上去人畜无害,一切听从崇玄署调遣,暗地里却有一批人打着道门的名义,继续为非作歹。
李淳风道,“殿下,不是我等不用心,实在是我等有心无力啊!”
李宽没搭理他,问老袁,“你有什么想法?”
老袁打着哆嗦道,“只要皇帝和殿下能一视同仁,事情也非没有解决之道。”
李宽满意点头,朝身后招招手,护卫便送来两件还带着体温的军大衣。
穿上大衣,没一会儿二人便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好了,脑子醒过了,说点正事。”
李宽拍拍手,护卫们便护着他们来到一处半山腰开辟的出的平台上点了篝火。
坐在篝火旁,感受着火焰带来的暖意,李宽对二人道,“目前教门事务难以推行的根本在于崇玄署只有教门的管理权却没有相应的执法权。”
“使不得使不得啊!”李宽刚开个头,老袁便连连摆手,一脸惶恐道,“殿下切勿开此例啊,否则后患无穷!”
李宽并没有生气,示意他继续。
袁天罡道,“殿下之意贫道明白,崇玄署有了执法权才更有震慑教门宵小的能力,方便教门秩序推行。
可此等事一来很容易形成教门单独的司法,与朝廷法度产生冲突。
二来易使得教门出现祸患,殿下可能不太清楚教门内部的情况,崇玄署即便是官家的,也很容易受教门的控制,佛门如何贫道不知道,可若是道、巫、景等教门得势,怕是大唐上下都不得安宁呢!”
“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才是!”
李宽笑道,“合着你们也知道自家教派的德行?”
老袁的话说得其实很含蓄了。
道爷们有反是真敢造,巫、景两教也差不多,都是造反的策源地。
李宽当然知道给崇玄署执法权不难,保证执法权不落到教门人员的手里才是重点。
崇玄署的执法权力和力量落入教门手中,无异于就是给教门成为独立王国的机会,也会让教门再次失去控制。
而且有了干预司法的能力,教门的说不定会直接失控,那后果可比道爷们造反严重多了。
“殿下,贫道所言绝非杞人忧天啊!”
袁天罡难得真挚一次,搞的李宽都有些不适应了。
但他知道,老袁的建议和担忧是好的,可其出发点未必就是好的。
“老袁,你要说的就这些?”李宽笑问道,“你是真心为教门的未来考虑,还是怕我找借口血洗整个教门,也包括道门?”
袁天罡心中一震,忙道,“祖师爷在上,贫道绝无非分之想,更无恶意揣测殿下之意啊!”
李宽摆摆手,“看你这德行便知,让我说着了。”
“殿下,贫道绝无”袁天罡辩解的话说到一半,衣角被李淳风拉住,瞬间住口。
李淳风道,“殿下睿智贫道佩服,然杀人抓人并非良策,法家之举并非合适教门的。”
李宽道,“哦?李监令有何高见?”
监令两字说的很重,李淳风赶紧起身,以官员礼节朝李宽行礼道,“臣以为严刑峻法并非良策,教门教义本就是导人向善,不应参照朝廷治理之策。”
“臣细细研读过各教编著的新经典,皆以爱国爱民、扶助世人为准,严刑峻法岂不是与这些新经典冲突?”
“教门高层居于芳林苑祭台数年,殿下大约也不想百教文化研讨会的努力付诸东流吧?”
李宽皱眉,“这就是你的意见?”
李淳风道,“臣见识浅薄,殿下若不满意,臣也无话可说了。”
“那你就别说了!”
李宽身影如魅,眨眼间便站到了李淳风身后。
袁天罡焦急大叫道,“殿下留手啊!留手啊!”
李淳风正疑惑袁师兄为何会突然失态,便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什么利刃抵在了自己的后脖颈上。
再看篝火对面的楚王已然不在,强烈的危机感瞬间从心头升起,“殿下要杀臣?”
他说话时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李宽的速度太快了!
不正常,很不正常啊!
隐没在暗处的罗天看到此等场面,身子一震,背后当即冒出一层冷汗。
同时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楚王一直在扮猪吃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