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川城头,段德纶张目向北远望。
正是午后时分,仲夏的日头正烈,把北边的黄土高原地晒得发白。
视野里没有特别高峻的山,除了西北远处,扼在绥德到延川的官道关口上的崾山梁,在烈日下泛着铁青色的脊线,徒峭挺立,其馀多是浑圆而连绵起伏的黄土梁峁,如同凝固了的、破碎的土黄色波涛,从西北方的天际线一直蔓延到延川腹地,热气在沟壑间扭曲升腾。
一条河水从西北边绥德县城、崾山梁的方向流淌过来,初时奔腾于梁峁沟壑之间,继而蜿蜒南下,在延川城东拐了个浅弧,又缓缓东去,汇向黄河。这条河名叫吐延水,也叫延秀水。是延川境内最大的河流,支流遍布于黄土沟壑之间,汇流成网,滋养着沿岸的田畴与村落。
但现下望之,目之所见的田畴、村落,却都笼罩在一片寥落中。
乃这延川此地,曾被梁师都占据,是梁师都“梁国”的文州。直到去年,段德操才将之攻占。但虽然攻占了,其后双方于相当长的时间内,仍在此地反复拉锯,交战不断。
因此之故,出于城防所需,城外能看到的树木早被砍伐光了,只剩下些孤零零的树墩。田地也大多荒着,长满了野草,只有零星几块地里还有些蔫黄的庄稼。
城郊散落的村子里,在这本该午饭的时辰,亦难得见几缕炊烟。只遥遥可以望见,离城远些的地方,有的村中起着黑烟,滚滚冲上天空,并约略传来人声与犬吠交织的骚动。这是他派出去的兵士,在搜集县内各乡乡民家中的馀粮、以及强征各乡的丁壮乡民进城。
官道上,除了近处几伙出城的兵士和远处推着粮车、赶着丁壮回城的兵士,再无别的人影。
段德纶的目光从官道上的这些兵士、百姓上边掠过,最终落于北边视线所能及的尽头,那里,黄尘与天光交融之处,似有微弱动静正悄然涌动。
是风沙的游移,还是人马踏起的尘烟?
心头不由一紧,他下意识地身子前倾,手搭凉棚,眯着眼,尽力眺看。
这几天,军报不断。
汉军渡河、延福失陷、汉军过上县不打,长驱南下。
每一道军报,都让他惊心动魄。
却眼下北边远处起的这烟尘?难道是汉军不但上县不打,就连城平、绥德也不打了么?李善道难道竟然是打算趁着定胡渡口的这一场大胜,直接来打延川、甚至直接往攻肤施?
——这未免也太骄狂了吧?
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至少于当下这个局面之前,李善道有骄狂的本钱。
李世民定胡之败,不仅使其军得以侥幸渡河的数千步骑,个个失魂丧胆,便是延安郡的驻兵,也为此胆战徨恐,士气低落。近日巡营,他从他军中将士的脸上已看不到,这一两年来因屡胜梁师都而带给他们的往日的骄矜与锐气,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疑惧。
胜败虽本无常,然李世民此败实是太惨了!纵为免过度影响延安郡驻兵的军心,李世民以至在仓皇撤到延安后,都没有让其军进营,也没怎么停留就直接南下了,可这消息又怎能掩住?
李世民是率着他的残部,南下而还长安了。
可是,他却带来了如狼似虎的汉军精锐!可是延安郡,却要面临李善道亲率的大军的进攻了!
说实话,段德纶对守住延川、守住延安郡,没有半点信心。
唯是他虽没信心,他只是延安数千唐兵驻军的一个将领,又且他从兄段德操已向李世民保证,必为李世民、为李渊将汉军挡在延安郡外!他又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本非延川的守将,而正是因段德操向李世民的这个保证,他被段德操派来了延川。
派他来前,段德操与他说,延川是延安的北大门,一定不可有失。要求他无论如何,都要死守延川。前天获悉汉军未打上县后,段德操又遣吏给他送来了一封亲笔信,就汉军不攻上县此一敌情,特地在信中向他分析形势,说李善道即便不打上县,但城平、绥德关系到他后续粮秣的安全,他却必不会不打,则段德纶正好可趁这段时间,增固城防,加紧进行坚壁清野。
段德操在信中再次与他说,延川地势也算险要,东边临河、西、北多梁峁,皆不利大军展开,固城自守,短日内足保无虞。并且,段德操又也再次与他说,他会及时遣派援兵来援助他。
可话虽如此说,段德纶却怎能就便安心?
前几日,他来延川接管城防时,便是怀着忐忑不安,“汉军未攻上县”的军报他知后,少不了的更是不安!只还是这句话,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听从段德操的军令。
于是,昨天、今天,他便严格依照段德操之令,一边镇抚士气,一边遣更多的兵士出城去各乡,抓紧强征粮秣,以及将乡民中的丁壮者徙到城内,以图达成最佳的“坚壁清野”之效。
只是却万万不曾料到,这粮、丁壮,都还没有征、徙完毕,怎地北边现下就起了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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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将慌张地跑上城头,急促地说道:“将军,望见了么?北边象有骑来!不知是否汉贼?要不要赶紧下令,召散在各乡的兵士还城,关闭城门?”
“若是汉贼,这时召兵士还城,岂不已晚?至若城门,随时可以关闭。不必惊慌。且待辨清北边所来,究竟是否汉贼,再定对策不迟。”段德纶沉声说道。
这从将满头大汗,胡乱应了声是,却忍不住颤斗着声音,又说道:“将军明鉴,只是”
“你平时也还机警,今日怎却这等糊涂?我守军各营,军心本已不稳,若再情势未明,便就自乱阵脚,徒自惊扰,而致全城骚动,岂不更乱军心?则未战先溃矣!传我将令:各面城上守军,严阵以待,不得擅动;斥候即刻北出探查。令吏卒巡城,敢有乱者,立斩!”段德纶怒声训斥这从将,说道。一边斥着,一边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北边,按着垛口,凝目北望。
官道上出城、回城的兵士、百姓也都注意到了北边的烟尘。
段德纶望见,最北边、离城约十几里的那伙兵士、百姓,刚开始起了一阵慌乱,有几个兵士弃下粮车、百姓,拔腿往城下跑,但很快就停下了脚步,重回到了队伍中,将试图趁机逃走的百姓抓回,继续迫使他们推着粮车,押着他们向城下而来。
望到此幕,段德纶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与从将说道:“北边所来,定非汉贼。”
果然不错,北边掀起烟尘的,的确不是汉军兵马。
一刻多钟后,约十馀骑驰到了北城的城壕外。
城门的守将上前与他们答了几句话,随即便领着他们进城。
不多时,骑士中的为首者沿着马面,登到了城头,在守将的前引下,来到了段德纶的面前。
段德纶认识这人,是城平县守军的一个校尉。
“将军,末将出城时,汉贼数万兵马,距我城已只剩四五十里远。末将奉陈将军之令,赶来延安求援!”这校尉喘息未定,声音嘶哑,额上的汗水、尘土混作一片。
段德纶眉头紧锁,问道:“数万兵马?汉贼没有分兵去攻绥德?”
“回将军的话,并未侦到汉贼分兵,其主力尽趋城平。陈将军料贼势难支,故遣末将求援。”
段德纶问道:“城平县除了守军,现有多少丁壮可以协防?民心何如?日前肤施运往城平的粮秣,可都运到了?当下粮草可支几日?,有无向上县王总管、绥德驻兵求援?”
却城平隶雕阴郡,段德操为李唐得了雕阴郡南部诸县后,李渊任命了一个雕阴郡的总管,便是段德纶口中说的这个“王总管”。不过,雕阴、延安属李唐在北疆的同一个战区,而段德操是这块战区的主将,故这个王总管听从段德操的节制,——事实上,他原就是段德操辖将。
校尉抱拳答道:“回将军,除守军千人以外,陈将军遵王总管将令,奉行秦王殿下‘坚壁清野’之策,急迁城外丁壮进城,然汉贼未攻上县,直趋我城,来得太快,迁入城中的丁壮只才数百,加之城中丁壮,目下可用于协防者不到两千人。民心慌乱,不过陈将军已尽力弹压。粮秣运到了,合计城中本有之储粮、这一两日从乡中筹集到的粮秣,可供城中军民支撑半月。”
他顿了下,说道,“陈将军令末将尽速赶到肤施,向总管请求援兵。援兵若不速到,李善道亲在汉贼军中,麾其众倾力来攻,城平孤城难守,危在旦夕,三五日内只怕就要陷落!”
“你出城时,可见汉贼有无其他动向?”段德纶替城平捏把汗的同时,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这校尉知他所问的“其他动向”指的是什么,回答说道:“禀将军,末将凌晨出的城,出城之时,汉军主力尚在我城北三二十里外驻营,但有一支贼兵已出,从我城西边远远经过,向延川进来。末将出城后,一路疾行,在我城南三十多里处,追上了这支汉军贼兵。
“曾有远观,见这支汉贼约四五千众,其中骑约近千。打的象是汉贼大将刘黑闼的旗号。末将等不敢近前,抄小路绕过了他们。估算路程,这支汉骑距离延川,应是已经近了。”
段德纶心中一沉,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汉军虽然没有分兵去攻绥德,但却城平尚未攻下,就分兵来攻延川了!
他强自按住内心的惊涛,稳住心神,又问了几句汉军的情形。这校尉尽己所知,回答了他。便段德纶不再多问,令从吏取水,给这校尉补充了些补给,亲自送他下城。
到城门口,随从这校尉的那十来个骑士,正坐着喝水、吃干粮,见他们下来,纷纷起身。段德纶下令牵来新马,换与他们乘骑,随后,即目送这校尉与他的这些从骑离开,赶去肤施。
他的从将跟在他的身后,望着这校尉等远去,额头的汗又是涔涔而下了,话语里再度带上惊慌,手攥紧了刀柄,不由自主地转往北边去望,说道:“将军,刘黑闼部汉贼昨夜离营,其离营之地距城平三二十里,则便是距我城不过百馀里。至迟傍晚前,恐其军就将抵我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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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德纶没有回答他,只也望向北边。
望了稍顷,他沉声下达命令:“召城外各乡兵士还城,能再搜集到多少粮秣,就搜集多少;能再迁到城中多少乡民丁壮,就迁多少!另再多遣斥候,探查刘黑闼部汉贼当前位置。遣军吏,亦往肤施,将‘刘黑闼率部来攻我城’之此贼情急报俺阿哥,也请求援兵。”回身还城,又令道,“召集各营诸将,到北城楼听俺军令。各营将士立即整备,检查器械,准备迎战!”
这从将接令应诺。
回到北城,登得北城楼。
诸将应召相继来到,肃立两侧。
段德的各项军令迅速下达:各营分守四面城墙,炮车、弩车、拍杆、金汁、滚木、礌石等各就各位;两三千丁壮,编为三队,一队随军协防,一队转运物资,一队由县衙胥吏带领,弹压街巷,实行宵禁,敢有趁乱滋事、散布谣言者,立斩不赦。
他刻意拔高声音,力图让每个将领都感受到决心:“延川乃延安北门,我等身后便是郡治肤施,寸土不可失!诸君当与士卒共生死,待总管援军一到,里应外合,破贼必矣!”
诸将轰然应诺,但彼此交换的眼神中,忧惧并未散去。
军议散了,新派的斥候才刚出城,先前派出的斥候便接连驰回。
带来一道道越来越紧迫的消息。
“报!刘黑闼部前锋已过雕阴郡界!”
“报!贼骑距城不足四十里!”
“报!北边官道尘头大起,贼军主力将至!”
段德纶在城楼上,一面听着禀报,一面焦灼地望向城外。
出城征粮拉夫的兵士接到了他召还的军令,正从各条乡间小路仓皇涌回官道,驱赶着满载粮袋的牛车、驴车,以及哭喊连天的丁壮百姓,乱哄哄地向城门挤来。
城门守军急于关闭城门,与争抢进城的人流推搡喝骂,场面几近失控。
段德纶只得再派亲兵队下去弹压疏导,下令:“列队依次入城!再有拥挤者,以通贼论处!”
直到日头偏西,这股混乱才勉强平息,城门在沉重的吱嘎声中紧紧闭合。
傍晚时分,北方的地平在线,那烟尘已成铺天盖地之势。
闷雷般的马蹄声隐隐传来,震得城墙上的沙砾微微跳动,城楼梁间的尘土簌簌下落。
各段城上,特别北城墙上能够望到此状的守军士卒无不脸色发白,紧握兵器的手微微颤斗,却在军吏的嗬斥下,不得不咬牙挺立。
段德纶按剑而立,极力保持镇定。
烟尘渐近,汉军的旗幡在夕阳馀晖中显现,黑压压的步骑洪流沿着官道与两侧原野漫卷而来,甲胄反射着暮光,队形严整,前行间自带一股摧城拔寨的威压,正是百战精锐的气象!
摒息凝神的眺望中,汉军进至到了城北十馀里处。
可以望到,骑兵在两侧,步卒在中间,后边是辎重,皆是正呈行军队形。
一员性急的校尉按捺不住,向段德纶请战:“将军!贼军远来疲敝,阵脚未稳,末将愿率三百精骑出城冲杀一阵,挫其锐气!”
段德操尚未答话。
他的从将大惊失色,急道:“万万不可!贼势浩大,我军坚守犹恐不足,岂可浪战?”
段德纶望着逼近城外的汉军大队,心中权衡,正自尤豫难决之际。
却惊诧地发现,已距城北近在咫尺的这支汉军,行进的队形忽然起了变化。
只见其前锋旗帜摇动,大队人马竟未开向城池,而是沿着城北原野,转向了西南方向行去!
数千汉军将士踏起的烟尘,漫天飞扬,上百面各色的旗帜,在尘土中翻卷如浪,长矛如林,数百辆的辎重车碾过官道,就这么从延川城外大摇大摆地经过,渐渐消失在了苍茫的暮色下。
城上守军无不愕然。
从将惊讶地睁大双眼,说道:“怎、怎?将军,刘黑闼怎绕我城而过?”远眺着汉军已经行远,蓦地一个猜测浮现脑海,说道,“莫不是,他要打的不是我城,是丰林、肤施?”
段德纶心中惊疑更甚。
他眺视着西南而去的这数千汉军步骑。
见其去势既决,行止有度,显然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按照既定方略行事。则若如此,刘黑闼难不成竟真的是如从将所猜,其意根本不在延川,其真正目标是丰林、肤施?
从汉军不打上县、不打绥德来看,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从将这时,又猜测说道:“将军,汉贼会不会是欲挟定胡之胜,而以为我肤施现下必军心惶惶,守备不严,故舍我城而直趋,欲以迅雷之势,先拔肤施?若是如此?肤施危矣!”
段德纶蹙眉不语,稍微松开了些攥着剑柄的手指,极目眺望西边远处渐散的烟尘。
暮色四合,风卷过城头旌旗,猎猎作响,仿佛也在响应他心头的疑惑。
从将的猜测,也是他这会儿的猜测。
但这个猜测,对么?
此时此际,段德纶既为暂时免去被围攻之危,略松一口气,又为汉军这反常的举动,深感不安。他不敢大意,忖思了下,令道:“贼意不明,难保不是佯向肤施,实为诱我开城追击。传令诸部,不可懈迨,依然严守陴堞,不可轻动,城门依旧紧闭,不得擅出入一人。速遣飞骑报知肤施。挑选机警斥候,缒城而下,尾随汉贼,察其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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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缒城而出的斥候回报不绝。
“贼军沿西南大道疾行,未做停留。”
“已过三十里外岔路口,确向丰林方向。”
“贼军连夜赶路,火把如龙,未有扎营迹象。”
直到翌日下午,最新军报传来。
刘黑闼部经一夜强行军,已离延川六十馀里,在一处河湾旁终于停下筑营,看样子是要休整。
同时,派往城平的斥候也返回,带来消息。
汉军主力已于昨日开始猛攻城平,战况激烈,但城池目前仍在唐军手中。
——看来刘黑闼部汉贼的确是开向丰林、肤施了!
段德纶心头总算稍宽,却不禁地,转又为丰林和肤施揪紧。
一个新的难题摆在他的面前。
若出兵往援丰林,则北边城平一旦失守,汉军主力随之南下,延川空虚难守。
可若按兵不动,又恐刘黑闼直捣腹心。
思前想后,他下不了决断,唯有再遣快马,再次将刘黑闼部绕过延川,直插丰林、肤施的最新敌情急报段德操,并请求明确指令,他是继续守城,还是出兵援助丰林。
从昨天下午到现下,连续一天一夜的高度紧张,守军各部已是人困马乏。既已确定汉军是向丰林、肤施去了,段德纶遂在新的信使派出后,下令各部分批休息,但城防戒备不得松懈。
是夜,段德纶在县寺中辗转难眠。
对着地图反复推演,直至夜半,才因极度疲惫而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混乱而巨大的喧嚣将他猛然惊醒!
喊杀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夜的寂静。
他本和衣而卧,一把抓起枕边横刀,跳下床榻,冲出室外,惊怒喝问:“何处喧哗?”
一名军吏连滚爬爬地奔入庭院,面无人色,嘶声喊道:“将军!大事不好!城中有贼人作乱,正在抢攻西城门!”
段德纶闻言,方自震惊,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早又有一将提着刀,也狂奔而来,声音带着绝望,叫道:“将军!西城门,西城门被贼抢下!放下了吊桥,已有汉贼骑杀进来了!”
“什么?”段德纶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城里何来贼兵?又何来贼骑入城?刘黑闼么?刘黑闼其部贼众,不是开向丰林、肤施,下午才在城西几十里外扎营么?”
他不及细想,命令已经脱口而出,“召集亲兵!你快去西城门,将城门夺回!”
举目去望,却见西边夜空已被火光映得通红,那喧嚣声浪已如狂潮般涌随风传来。
此刻的西城门,已然化作修罗屠场。
城门洞内外,横七竖八倒着三四十具尸体。有守城唐兵,也有四五个穿着百姓衣服,却利刃散落尸边的汉子。只从这场景就可看出,双方就在刚刚,在这片狭小空间里展开过惨烈搏杀。
鲜血在地上汇成黏稠的小溪,流入两侧的石槽。
而城门已经洞开。
城门前数百步外,吊桥的铁索被砍断,桥板沉重地搭在城壕上。
几个浑身浴血,持着短匕或夺来的横刀等短兵,多处负伤的“百姓”,此刻正站在吊桥这头,迎接卷地而到的数百汉骑进城。已有数十汉骑前锋杀进了城中,后边的汉骑举着才点燃的火把,如一条火龙般源源不断地涌过吊桥,打着呼哨、呼喊着,争先恐后地驰向城门。
一员身披玄甲,手持长槊,胯下战马喷着炽热的鼻息的将领,随着骑流奔到,这几个“百姓”见他举槊指向城内,听到他声如雷霆地喝令:“段德纶首级,赏百金,随本大将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