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词谁写的?”王科长的声音都在发颤。
“吴硕伟……吴技术员。”许大茂赶紧回答。
“吴硕伟?”王科长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步,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他重新坐下,死死盯着许大茂。
“你想怎么搞?”
“我想请文工团的乐队帮忙伴奏,就在厂里的大会堂,搞一场正式的演出!”许大茂趁热打铁。
“胡闹!文工团是你能随便调动的?”王科长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许大茂一咬牙,把心一横。
“王科长!我许大茂拿我这放映员的工作跟您保证!这次要是搞砸了,没在全厂引起轰动、没让领导满意,我二话不说,卷铺盖走人!这祖传的铁饭碗我不要了!”
他这是立下了军令状。
王科长看着他,眼神象在看一个疯子。
过了好半天,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你自找的!人,我去给你协调。要是搞砸了你就自己去人事科办手续吧!”
……
晚上,吴硕伟家里。
赵麦麦看着手里的另一份歌词,眼睛亮晶晶的。
“《我和我的祖国》?让我唱?”
“恩。”吴硕伟点点头。
“许大茂唱《我的中国心》,是游子归家的赤诚。你唱这首,是女儿对祖国母亲的依恋。两首歌,一个内核。”
赵麦麦冰雪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吴硕伟的深意。
她父亲是娄半城,这个身份象个无形的标签贴在她身上。
虽然现在没人说什么,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起风?
由她一个“爱国商人”的女儿来唱这首《我和我的祖国》,那效果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明白了。”赵麦麦把歌词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这不仅仅是一首歌,这是一道护身符。”
她抬起头,看着吴硕伟,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师哥,这件事你别管了交给我。”
吴硕伟愣了一下。
“论搞技术,我不如你。可要论舞台表演,怎么调动观众情绪,怎么把一首歌的效果发挥到最大你得听我的。”赵麦麦的语气不容置喙,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片场指点江山的当家花旦。
“你安心去研究你的新设备,剩下的看我操作。”
吴硕伟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笑了。
“行,我的总导演同志,都听你的。”
于是,吴硕伟真的当起了甩手掌柜,一头扎进了技术科的图纸里。
而轧钢厂的文艺骨干们,则被赵麦麦和许大茂折腾得人仰马翻。
轧钢厂文工团的排练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乐队队长是个拉二胡的老把式,他皱着眉头对赵麦麦提出的编曲方式很不理解。
“晓娥同志,这《我的中国心》是首大气的歌,伴奏就得稳就得厚重!你让大鼓别跟着主旋律走,学那西洋乐搞什么切分音,这不成耍猴了吗?乱七八糟的!”
“是啊还有那小号,哪有这么吹的?断断续续的,跟不上气似的。”吹小号的年轻人也抱怨道。
许大茂站在一边也是心里有点打鼓,他凑到赵麦麦身边小声说:“嫂子,要不……就算了吧?我觉得他们原来的编排也挺好听的。哥的歌底子硬,怎么唱都差不了。”
他现在对吴硕伟有种盲目的崇拜,觉得只要是吴硕伟拿出来的东西,那就是神作--闭着眼睛都能成功。
赵麦麦停下跟乐队的争论,转过头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许大茂。
“许大茂,”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淅。
“你是不是觉得你稳了?”
许大茂被她问得一愣。
“啊?什么稳了?”
“你忘了王科长怎么说的?你忘了你立下的军令状?”赵麦麦往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
“你以为光靠一首好歌就行了?包装、编曲、现场气氛,哪一样跟不上都是白搭!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份工作丢了也无所谓?于海棠追不到也无所谓?这么儿戏?”
一连串的质问象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许大茂身上。
他瞬间冒了一层冷汗。
是啊!
他怎么忘了这次演出是赌上了他全部家当的!
他光顾着兴奋了,光想着吴硕伟的歌有多牛,却忘了万一失败的后果。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立下军令状时,王科长看他那如同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半点信任,只有等着看笑话的嘲讽。
“我……我……”许大茂的舌头打了结,后背的衣服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宝全押在了吴硕伟身上,却从没想过自己该怎么去把这块宝打磨得更亮。
“我错了,嫂子您说,该怎么办,我都听您的!”许大茂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差给赵麦麦鞠躬了。
赵麦麦看他这副样子,神色缓和了一些。
“这还差不多。都打起精神来!我们不是在完成任务,我们是在创作一个作品!”
她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王大爷,您先别急。您听我说,这首歌的情感是层层递进的。开头是海外游子的思乡,所以乐器要少要轻,像心里的低语。副歌部分情感爆发,所有乐器再一起进来,形成巨大的反差,这样才能一下子把观众的情绪抓住!”
她又转向吹小号的年轻人。
“还有你,我让你吹断音,不是上不来气,是模仿一种急促的、不连贯的呼吸感,那是激动!是情绪到了顶点,连呼吸都不平稳了!你们要用乐器去演戏,懂吗?”
“用乐器演戏?”乐队的人都听愣了。
赵麦麦也不多说,她直接拿起两根鼓槌,走到大鼓前。
“来,王大爷,您拉二胡,就拉那句‘洋装虽然穿在身’,我给您配个节奏。”
二胡声响起,带着一丝苍凉。
赵麦麦没有象平时那样敲击鼓面,而是用鼓槌的木柄,在鼓的边缘轻轻敲击,发出“嗒、嗒、嗒”的清脆声响,像钟表的指针,又象一颗焦灼等待的心。
仅仅是这一个改变,整个旋律的意境就完全不同了。
乐队队长王大爷拉着二胡的手一顿,眼睛里露出了惊异的光。
“好!这个好!”他忍不住叫出声。
排练室里的气氛一下子被点燃了。
……
排练室不远处的角落里,两点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李怀德深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灯火通明的排练室方向,虽然听不清具体的旋律,但那激昂顿挫的节奏和隐约传来的歌声,已经足够让他心潮澎湃。
“硕伟,你小子……从哪儿找来这两尊大神?”李怀德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他指的是两首歌,更是指吴硕伟和赵麦麦这两个人。
吴硕伟笑了笑,弹了弹烟灰。
“厂长,这叫文化武器。咱们厂要搞技术革新,那是硬实力。可工人的思想和精神也得跟上,这叫软实力。”
李怀德沉默了。他之前只觉得吴硕伟是个人才,能搞技术,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年轻人。
他不仅懂技术,更懂人心,懂宣传。
《我的中国心》、《我和我的祖国》,光听听这歌名,再感受一下那边的排练气氛,李怀德就能想象到正式演出时会是何等盛况。
这哪里是帮许大茂追女人的小打小闹,这分明是要在全厂范围内,掀起一场思想上的风暴!
“硬实力,软实力……”李怀德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睛越来越亮。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将来,轧钢厂的新设备轰隆作响,生产效率节节攀升;而厂里的工人们,则唱着昂扬的歌曲,精神饱满地投身建设。
这两样东西,都握在他手里。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旁边这个看似平常的年轻人。
李怀德掐灭烟头,拍了拍吴硕伟的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硕伟,你那个新设备的项目还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人、钱、物,我跑遍全国给你搞来”
“就算是国外的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