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让你许大茂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重要,还是让几千个工人兄弟下班后有个乐子重要?”
“轰!”
许大茂脑子里象是炸开一个响雷。
他想起来了,这些年不是没人想跟他学放电影,可他都以各种理由给推了。
他生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他一直把这当成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他拿捏所有人的资本--这同样也是他爹的做法。
可他从来没想过,这根把他牢牢拴在放映员位置上的正是他自己亲手拧的绳子!
“我……我……”许大茂抬手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手举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去——悔得肠子都青了有没有?
“哥,我……我以后带徒弟!我带十个八个!”他急切地说道。
“晚了。”吴硕伟摇了摇头,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怜悯。
“就算厂里明天就培养出十个放映员,你以为你就行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吴硕伟的身子微微前倾,盯着许大茂的眼睛。
“你知道之前想要相亲的咳咳也就是我的现在对象--娄晓娥,她爹是谁?”
许大茂的心猛地一沉,声音中都有点不满。
“是……是娄半城……硕伟哥,我上次不是说了吗?这事翻篇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怎还揪着不放”
“停!以前怎没有发现你的嘴这么碎吧啦吧啦的!”吴硕伟一拍大腿许大茂的大腿,连忙阻止他继续罗嗦下去。
“娄半城!四九城有名有号的大资本家!可懂?”
“你许大茂,如果是资本家的女婿!”
“你告诉我,一个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领导的工厂里,会让一个资本家的女婿来当管理思想、宣传政策的科长吗?”
“你这是在给组织部上眼药,还是觉得咱们国家的政策是说着玩的?”
“资本家的女婿”这五个字,像五座大山轰然压在了许大茂的身上。
他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眼神空洞、嘴唇哆嗦。
“成……成分问题……有……有这么严重吗?”
“这不是严重不严重的问题。”吴硕伟的声音冷了下来。
“这是立场问题!是敌我问题!你懂吗?”
许大茂彻底不懂了。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屋子里的桌子、椅子、吴硕伟、何雨水,所有的一切都在晃。
他引以为傲的工作,他想娶个有钱人家的漂亮媳妇,这在院里是多少人羡慕的事。
怎么到了吴硕伟嘴里,就成了断送他前程的催命符?
吴硕伟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懒得再多说。
他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所以啊,大茂。”
“你没那个学历,初中毕业,连份象样的报告都写不出来。”
“你没那个后台,李厂长那种人,只会利用你,不会真帮你。”
“你也没那个功劳,除了放电影,你为厂里做过什么贡献?”
“最要命的是你连“成分”这个致命的因素都没有看懂。”
吴硕伟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做了最后的总结。
“醒醒吧!别做梦了。”
“安安稳稳当你的放映员,有吃有喝,有电影看,没事还能下乡抖抖威风,比院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过得舒坦。”
“科长那个位置,跟你跟咱们这个院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没关系。”
“那是一条看不见的天堑,你蹦跶一辈子也蹦不过去的鸿沟。”
许大茂呆呆地坐着,手里的酒杯早就凉了,桌上的红烧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就象一个笑话。
一个一直在蹦跶,以为自己能跳龙门,结果才发现自己连池塘都出不去的笑话。
他所有的精明、所有的算计,在吴硕伟这几句话面前都碎成了渣。
“完了……”
许大茂喃喃自语。
“全完了……”
吴硕伟不再理他,转头看向何雨水,声音温和了许多。
“雨水,吃饱了没?”
何雨水放下啃了一半的馒头点了点头。
“吃饱了。”
“行,吃饱了就回屋歇着吧,今天也吓坏了。”吴硕伟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
“明天还要上学呢。”
他看都没再看许大茂一眼,就象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哥……硕伟哥……我……我真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象个溺水的人,不甘心地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吴硕伟把酒杯放下,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机会?”吴硕伟笑了,又重新坐了下来,身体后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许大茂,你是不是觉得当个官,就是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底下人见了你都得点头哈腰?”
许大茂没说话,但他的表情默认了。
“我告诉你,你那是戏文看多了。”吴硕伟伸出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就说咱们这院里,你斗得过易中海吗?”
许大茂的脸涨红了,嘴巴动了动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斗赢易中海?
——他跟傻柱斗了这么多年,大多时候都是他吃亏。
而傻柱在易中海面前,跟个听话的儿子没两样。
他许大茂在易中海那套“我是你大爷”、“我为了院里好”的组合拳下,更是连还手的馀地都没有。
“你看,你连一个满嘴仁义道德的老钳工都玩不转。”吴硕伟的语气平淡却字字扎心。
“你还想去跟李厂长那种人玩?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他们是人精,是老狐狸——那个圈子谈的都是‘聊斋’!你在他们面前就跟一只刚出窝的耗子一样,他们想怎么拿捏你就怎么拿捏你。”
“你今天提着小黄鱼进去,他明天就能让你去干最得罪人的活。你以为你是去当官?你是去给人家当枪使!”
吴硕伟端起酒杯,看着许大茂那张越来越白的脸。
“枪用顺手了,你还能多蹦跶两天。哪天枪不好用了,或者需要有个人出来顶雷了,你就是第一个被扔出去的。”
“到时候,别说科长了,你这个放映员的工作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你信不信,你进去啃窝窝头了,人家李副厂长还能站在全厂大会上,痛心疾首地批判你这个被资产阶级思想腐蚀的坏分子?”
许大茂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气的——是怕的。
吴硕伟说的那些场面,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早做决定吧!”吴硕伟看着失魂落魄的许大茂,虽然不忍但也不得不把这话题说透。
“你也不想想你现在过的是什么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