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克城,月色朦胧。
风逍在侍女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在回“下榻酒店”的路上。
他看似醉眼朦胧,身体摇摆不定,实则精神高度集中,灵台清明如镜,敏锐地感知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
渐渐地,他感觉到周围的“行人”变得模糊不清,面容难以辨认;
远处的灯火也开始摇曳不定,拉长出诡异的光晕;
声音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遥远而不真切。
幻境,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笼罩、渗透。
在幻境的扭曲和暗示下,风逍一行人看似仍在繁华的城内街道行走,周围“人流如织”,“喧闹声”不绝于耳。
但实际上,他们正被引导着,一步步走向城外荒僻的所在。
行至一处人流渐稀的街角,风逍突然停下脚步,眼神“迷离”地看向身旁的秋香,伸手便要去搂她的腰,口中含糊道:“美人儿…今日公子我高兴…”
“不如…你今晚就别回去了…陪本公子…呃…聊聊风月…”
秋香脸上飞起红霞,半推半就:“公子…您喝多了…这…这大街上…人多眼杂…多不好呀…”
风逍“勃然大怒”,一把推开她,站直身体,虽然摇晃,却努力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声音陡然拔高:““混账!你…你把本公子当成什么人了?!趁醉轻薄女子的无耻之徒吗?!”
他指着秋香,义正词严:“君子慎独,不欺暗室!本公子向来儒雅随和,岂会行那等苟且之事?!”
“你…你们!立刻回去休息!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来打扰!本公子要独自醒醒酒,散步回去!休要再跟着!”
侍女们“委屈”地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风逍“满意”地点点头,整了整衣袍,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摇摇晃晃,继续“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这一切,都完美符合了一个喝醉后色心萌动、却又死要面子、最终选择独自“醒酒”的纨绔子弟的行为逻辑,没有引起时年的怀疑。
在时年幻境的引导下,风逍“顺利”地走出了城门,来到了城外一片荒无人烟、杂草丛生的乱葬岗附近。
然而,在他的幻境感知中,自己却是“顺利”回到了下榻酒店的豪华套房,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就在这时,幻境中,酒店的房门被轻轻敲响,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公子,您要的醒酒汤送到了。”
风逍躺在“床上”,懒洋洋地应道:“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一个推着餐车、低眉顺目的侍者走了进来。
然而,就在他弯腰将托盘放在“茶几”上的瞬间——
风逍原本迷离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他的目光如两柄利剑,直刺那“侍者”的双眼,嗤笑道:“呵…这就是你内心深处,最渴望扮演的模样?”
“卑微,恭敬,被所谓的天才呼来喝去,只能在编织的虚假梦境里,寻找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虚荣心?”
“真是…丑陋。”
正沉浸在猎物即将在美梦中被残忍撕碎、享受变态快感中的时年,闻言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面容扭曲,声音尖锐变形:“你…你什么时候?!”
“我的幻境是完美的,无形无质,直指人心弱点!你明明已经沉醉其中!你怎么可能看破?!”
风逍缓缓从“床”上站起身,醉醺醺的模样瞬间消散无踪,浑身散发着渊渟岳峙的冰冷气场。
“发现?我为什么要去‘发现’从一开始就漏洞百出的拙劣把戏?”
他微微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方寸大乱的时年,平静地反问道:“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陷入了你这可悲幻境的错觉?”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时年瞬间破防,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他周身魂力如沸水般失控、暴走。
咔嚓——!
幻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房间内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扭曲、闪烁、崩塌。
华丽的吊灯熄灭炸裂;柔软的床榻扭曲变形,化为粗糙的墓碑;精美的壁纸大片剥落,露出后面荒坟累累的真相。
轰——!
与此同时,早已被风逍渗透、潜伏在幻境深处的黑炎轰然爆发,黑炎腾腾,瞬间席卷了整个即将崩溃的幻境空间。
焚烧着一切虚幻,也将“侍者”点燃。
“呃啊啊啊——!”
时年的精神体发出凄厉的惨嚎。
幻境濒临崩溃。
风逍负手而立,周身黑炎缭绕,如从冥界踏出的君主。
他冷漠地注视着在火焰中挣扎惨嚎的时年,故作疑惑道:“嗯?前辈,您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可是这‘醒酒汤’不合胃口?”
这轻描淡写的嘲讽,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时年的心神。
“闭嘴!小杂种!我要你魂飞魄散!”
时年疯狂咆哮,强行收敛心神,脚下两黄、两紫、三黑,七道璀璨的魂环骤然升起,狂暴的魂压如风暴般扩散开来。
他死死盯着风逍,声音尖利:“幻术!一定是某种高等幻术!竟敢愚弄老夫!”
“老夫偷偷测过你的骨龄,你绝对不超过十四岁,天赋再高,撑死也不过是个魂尊。我们之间相差三十多级的魂力鸿沟,是天壤之别!你拿什么跟我斗?!”
然而,他话音未落——
风逍脚下魂力光晕荡漾,两黄、一紫、两黑,五道魂环自下而上,井然有序地浮现而出。
“!!!”
时年的咆哮戛然而止,如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他双眼暴突,声音颤抖:“两…两个万年魂环?!第四环就是万年?!这…这怎么可能?!”
“假的!一定是假的!当今大陆第一奇才——风逍,也不过是魂宗!你…你到底是”
最后的侥幸心理被彻底粉碎。
幻境再也无法维持,如摔碎的镜子般,轰然崩塌。
周围的奢华景象瞬间消失,露出了真实的环境——阴风惨惨、荒坟累累、杂草丛生的乱葬岗。
月光凄冷,鬼气森森。
而更让时年亡魂大冒的是,现世早已被一片无边无际的黑炎所覆盖,将整个乱葬岗化作了死亡的领域。
风逍立于黑炎中央,周身魂力如火山喷发般轰然爆发。
一尊高达十二米的半身巨人巍然屹立,周身环绕着熊熊燃烧的冥炎纱衣,将其衬托得如炼狱归来的魔神。
时年汗出如浆,脸色煞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声音都变了调:“这…这股力量…开什么玩笑!这真的是魂王能拥有的力量吗?!难道…难道你”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
风逍俯瞰着如蝼蚁般渺小的时年,淡淡开口:“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吗?”
他抬起手,指向面如死灰的时年,宣判了他的命运:“这里,不是你的猎场。而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屠宰场。”
话音刚落,风逍脚下魂环骤然黑光大放。
纠缠在时年身上的黑炎瞬间暴涨,化作了无数道带着狰狞倒刺的能量锁链,死死缠绕住时年的四肢百骸。
锁链收紧,疯狂地抽取着他的魂力、侵蚀着他的精神力、剥夺着他的五感、削弱着他的体力。
时年感觉自己如陷入泥潭的困兽,力量飞速流逝,意识开始模糊。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伟大的头脑”
在死亡的阴影下,时年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他嘶吼着,脚下魂环骤然亮起刺目的黑光。
霎时间,十四道模糊扭曲、面容与他一模一样、却带着各种诡异笑容或哭脸的幻影分身,自他体内分化而出。
这些分身虚实不定,环绕着巨人急速移动,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呓语和尖笑,竭力干扰风逍的精神锁定,并寻找攻击机会。
“小子!不管你有什么奇遇!魂圣对魂王,境界的差距无法弥补!这是魂师界的铁律!”
时年本体隐匿在分身之中,色厉内荏地咆哮:“以众敌寡,优势在我!看老夫将你拉入永恒的噩梦!”
风逍眼神漠然,额间那枚幽深的剑纹骤然亮起。
下一刻,冥王剑跃入他的掌间。
“是吗?”
风逍双手握持冥王剑,剑尖斜指地面,口中呼吟道:“阴阳逆乱,生死由我!影中蛰伏的英魂,听吾敕令——现世诛邪!”
【亡灵序曲】
随着他的吟唱,巨人投射下的、在黑炎中摇曳的阴影,剧烈地蠕动、扩张。
紧接着,一道道身披铠甲、手持骨质兵刃、眼窝燃烧着幽蓝魂火的身影,从阴影中列队踏出。
为首者,是一位头盔上飘扬着血色长缨的亡灵骑士,他身后紧跟着三十一名黑甲森森的亡灵士卒,队列整齐,杀气冲天。
它们出现后,齐刷刷地朝着风逍的背影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发出无声却震撼灵魂的宣誓!
“谨遵王令!”
整个乱葬岗的温度骤降,阴风怒号,万鬼哭嚎。
时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如被冰水浇头,彻底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所有的嚣张、疯狂、侥幸,在这一刻被绝对的力量碾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绝望。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袍,他看着风逍那如死神般冷漠的侧脸,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
“等…等等!小友…不…大人!有…有话好商量!之前是老夫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
“误会!都是误会!”
“我们可以和解!一切条件都好谈!我…我愿奉上苍晖学院所有珍藏!我…我愿发誓效忠于您!只求…只求大人饶我一条狗命!求求您了!”
风逍缓缓转过头,冥王剑的剑锋在月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光,映照着他毫无波动的眼眸。
“和解?”
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
随即,他残忍一笑。
“晚了。”
冥王剑,携着死亡的裁决,缓缓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