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笼罩着考场。
风声呜咽,卷起地面焦土的气息,也吹不散那沉重的压抑感。
戴沐白看着失魂落魄的唐三,微微摇头,眼中情绪复杂。
有同情,有惋惜,但更多的,是怒其不争。
他见识过唐三测试时的惊艳,那份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和控制力曾让他暗自赞叹,却没想到在真正的强者碾压和挫折面前,他的心性竟如此脆弱不堪。
宁荣荣看着场中那个如被抽去脊梁的败犬般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何必呢蓝银草终归是蓝银草,废武魂的瓶颈,又岂是那么容易打破的?再挣扎,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轻飘飘的话语,却像一根淬毒的冰针,狠狠刺入唐三的心脏,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令他痛苦。
他身体猛地一颤,指甲深深抠进土里。
另一边,朱竹清已挣扎着坐起身。
她周身上下残留的鬼火被牵引,丝丝缕缕地剥离,如倦鸟归巢般流向那挺拔的背影,没入他体内消失不见。
她冷冽的眸子里,盛满了忌惮和探究——这个家伙,强得超乎常理,也冷得令人心悸。
风逍终于松开双手,轻轻一挥,遍地燃烧的鬼火与狰狞骨兽如退潮般收敛,无声无息地融入体内。
他转身,步履平稳地朝场外走去,黑色衣袂拂过地面,不染尘埃。
“考核结束。通过者,明日正式入学。”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胜利的喜悦或消耗的疲惫,
方才那场以绝对碾压之势终结的战斗,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枯燥乏味、甚至浪费时间的例行热身。
经过戴沐白身边时,戴沐白压低声音,语气郑重:“谢了。
他看得分明,若非风逍手下留情,朱竹清绝不只是身体虚弱那么简单。
风逍脚步未停,只是微一颔首,目光扫过勉强站立的朱竹清和被宁荣荣抱着的小舞:“他们都是很有潜力的考生。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了。”
说完,他便要离去。
“等…等一下!”宁荣荣见状,连忙抱着小舞上前两步,急切道,“风逍…学长?我…我们这算是通过考核,正式入学了吗?”
风逍侧过头,淡然的眸光落在她脸上:“能抵达第四关,本身已证明实力。只要表现不是太难看,便算通过。”
他的视线转向她怀中的小舞,“先送她去诊疗,精神力反噬不容小觑。”
戴沐白适时将一块玉制腰牌抛了过来:“风逍,拿着这个去索托城西街的‘甜心医馆’,报我的名字,他们会优先处理,费用记我账上。”
风逍精准接住腰牌。
戴沐白的目光转向一旁强自站立、脸色苍白的朱竹清,柔声道:“她也一起去看看吧。”
朱竹清闻言一怔,她别开脸,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几分暖意:“多事…”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挪步拒绝,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风逍没惯着她,转身朝学院外走去。
“宁荣荣体力不济,抱不动她太久。朱竹清,你帮忙扶一下。然后…跟上。”
作为刚刚被彻底碾压的“败者”,朱竹清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走上前,从宁荣荣手中分担过小舞的部分重量,两人一左一右,搀扶住昏迷的少女。
风逍不再多言,在前引路。
宁荣荣和朱竹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复杂难辨的光,随即默默跟上。
四人身影渐次消失在破旧的院门之外,将一地的寂静与破碎的骄傲,留给了那个仍趴在尘埃中的蓝衣少年。
风吹过,卷起几片焦黑的草叶,打着旋儿,落在唐三一动不动的手边。
戴沐白目送他们走远,这才转过身,大步走到唐三身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倒在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魂灵的唐三,眉头紧锁,声音失望却不失严厉:“输不起的家伙!”
唐三毫无反应,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只有肩膀微微颤抖着。
戴沐白蹲下身,声音沉了几分:“告诉我,你是什么系的魂师?”
唐三嘴唇哆嗦了一下,声音嘶哑微弱:“控…控制系…”
“控制系?”戴沐白嗤笑一声,语气锐利如刀,“一名真正的控制系魂师,在想着如何去控制敌人之前,最先要学会的是控制自己。”
“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己的节奏!控制自己的恐惧和破绽!”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如重锤敲打在唐三心上:“而刚才的你,是什么情况?愤怒?失控?不管不顾?被怒火冲昏头脑,被情绪左右判断,莽撞冲动,破绽百出。”
“现在的你,又是什么情况?颓废?绝望?自暴自弃?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这里自怨自艾,连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唐三身体剧烈一颤,下意识地抬手抹脸,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湿意——他这才惊觉自己竟然真的流泪了。
羞愧、耻辱、愤怒、不甘、迷茫种种情绪瞬间将他淹没,他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折断脖颈。
戴沐白死死地盯着他:“抬起头来!”
唐三下意识地抬头,脸上未干的泪痕清晰可见。
戴沐白的语气更加冷硬:“这又是什么?失败者的眼泪吗?史莱克学院只收怪物,不收软蛋!更不需要只会流眼泪的废物!”
“我不是”唐三屈辱地哽咽着,竭力辩解,却发现自己无从辩起。
戴沐白猛地伸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强迫他站直,逼视着他闪烁逃避的眼睛:
“你是不是个男人?!那个叫小舞的女孩,明知不敌还敢以卵击石,虽然昏了过去,但她的勇气和战意值得尊重。”
“你呢?除了在这里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一蹶不振,你还会什么?!”
唐三被他的气势所慑,颓丧地低着头,呐呐无言,整个人浸没在失败感和自我怀疑的阴霾里。
戴沐白看着他这副窝囊样子,最后一点耐心终于告罄。
他猛地松开手,厌恶地推了唐三一把,让他踉跄了一下。
“废物!”戴沐白毫不留情地斥责,“如果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起,如果就想这样一直烂下去,那就趁早滚出史莱克。”
“这里只有怪物,不要软蛋!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输,就立刻滚蛋!”
戴沐白的怒吼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字字诛心。
唐三被骂得浑身发抖,却半天挤不出话来。
戴沐白烦躁地挥了挥手:“自己好好想想吧!想通了,明天就来上课;想不通,就自己收拾东西滚蛋。”
说完,他冷哼一声,不再看唐三一眼,转身大步离去,留下唐三一个人僵立在原地,如被遗弃在荒野的稻草人。
尘风刮过,卷起地上的焦土和落叶,掠过唐三僵直的身体。
而在远处一棵茂密古树的阴影深处,一道高大魁梧、披着破旧斗篷的身影悄然站立。
唐昊紧握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粗糙的脸上蒙上一层骇人的阴霾与怒火。
“废物!”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恨铁不成钢的怒火灼烧着他的心。
刚才风逍那般欺辱他的儿子,尽管最后手下留情,但那一刻,他差点抑制不住想要冲出去,一锤将那嚣张的小子砸成肉泥。
然而,他忍住了。
不仅仅是因为星罗帝国的皇子、皇妃在场,更为了维持上三宗潜在的同盟关系,为了对抗武魂殿的大计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自己儿子的不堪。
戴沐白那番话虽然难听,却字字戳心,句句在理。
“一遇挫折就颓废不堪,疲软懈怠。半点血性都没有!哪里像个男人?!哪里像是我的儿子?!”唐昊在心中愤怒地咆哮。
“如此心性,日后如何向武魂殿复仇?如何成就封号斗罗?如何堂堂正正地回归宗门,光耀门楣?又凭什么替我洗刷耻辱,替阿银报仇?!”
他从小将唐三安置在诺丁城那等艰苦环境,迟迟不与他相认,不让他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本意是保护他,磨砺他。
可如今看来,这孩子把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捣鼓那些他看不上眼的“破铜烂铁”(暗器)上,反倒是耽搁了最根本的魂师修行和心志锤炼。
“玩物丧志!真是玩物丧志!”唐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看来,必须得让玉小刚好好督促他的修行了,不能再让他沉迷于那些外道旁门。真正的力量,永远源于自身的武魂和魂力。”
最后看了一眼下方如石像般僵立的儿子,唐昊强压下心中的不忍与暴怒,身影悄然融入更深沉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只余下唐三一人,独自站在呼啸的风中,被失败与屈辱的阴霾彻底吞没。
远处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好似一道刻印在大地上的、无声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