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内阁,情报大臣的办公室。这座编织着无数阴谋的房间里此刻一片静谧,只有偶尔从壁炉中弹出的劈啪声。
【让魔神的光芒照耀地表指日可待!】
卡拉莫斯放下了信纸。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又重新看了一遍,可信中的内容并没有因为他多看一遍而发生改变。这部戏,似乎没有按照他的剧本在演
“公爵殿下?”
看着自家大人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秘书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
“需要给分局回信吗?或者派人去核实一下?”
虽然他不知道信上面写了什么,但感觉那边的情况对于地狱的大局而言似乎不大乐观
卡拉莫斯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桌上那封仿佛在嘲笑他失算的“捷报”,这位地狱的情报大臣沉默了片刻,随后发出了一声耐人寻味的轻笑。
“不用核实了。”
他将信纸丢进壁炉,看着火舌瞬间将其吞噬,随后用慢条斯理的声音吩咐说道。
“替我给帕德里奇小姐回信,就说内阁对她的工作非常满意,让她再接再厉。”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另外,帕德里奇小姐这次功劳不小,但她的信写得实在不太行,你替她重写一张,留档用。”秘书领命退去。
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壁炉之外的所有光芒。
卡拉莫斯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彻底凉透的红茶,抿了一口,忍不住“啧”了一声那苦涩的味道。他这把火没点着后院,反而帮人家把灶台烧热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羡慕嫉妒恨的薇薇安小姐了
好烦。
卡拉莫斯的算计并没有错,此时此刻的薇薇安小姐的确羡慕嫉妒委屈到快要升天。
巴耶力在上!
凭什么帕德里奇家的狐狸精只需要躺着就好,而聪明勇敢有力气、能一只手拽着火车跑的薇薇安却要被挂在书架上?!
这还有地理吗?!
薇薇安委屈极了。
直到某个刚刚教训完她的魔王,往她那攥得发白的小手里也塞了一根胡萝卜
“别闹了,带你去看剧。”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抚平了吸血鬼少女炸起的毛。
虽然这根胡萝卜上还挂着一个叫南孚的小拖油瓶,但这并不防碍薇薇安小姐的心情转雨为晴,甚至在出门前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挑了一件带蕾丝边的暗红色洋装。
“对了,鞋子鞋子库库库,这双好了!”
看着站在衣柜前挑挑拣拣的薇薇安小姐,狐耳女仆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却又不敢吱声。
挑来挑去不都是一样的黑
有什么区别吗?
科林家吸血鬼的脑回路总是异于常人。
米娅原本也想跟着去,但被罗炎以她之前在雷鸣城引起了太多关注,不适合公开露面为由给劝住了。乖,这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引起太多牧师的注意。下次我单独带你去。”
想到那次突然袭击给罗炎带来的麻烦,米娅心中很是自责,于是便没有强求,小声说道。
“好吧,那你们早点回来。”
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简直比小鹫还要象马修,倒是把罗炎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必须得说的是,魔王可不怕雷鸣城教堂里的那些软脚虾。
别看他们披着个白袍喊着自己是神的仆人,在帝国老农或者地狱哥布尔的面前他们当然是,但在帝国亲王的面前一样得跪下。
背后站着教廷?
哈哈。
“嗯,我很快回来。”
说完,罗炎给了米娅一个放心的眼神。
随后他带着一脸邪魅乱甩舌头的薇薇安,以及瑟瑟发抖的南孚,登上了停在庄园门口的马车。信仰之力积攒的够多了,该去收割一下了。
科林大剧院,包厢。
厚重的红丝绒帘幕遮挡了外界窥探的视线,只留下一方正对着舞台的视野。
舞台上的悲欢离合正在上演,而包厢里的戏码也同样精彩。
薇薇安手里攥着那条做工精美的手帕,此时已经被她揉成了一团咸菜,挂满了鼻涕水。
她哭得稀里哗啦,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种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形象,一边毫无形象地濞着鼻涕,一边眼框通红的盯着舞台,也不知道代入了舞台上的谁。
“呜鸣太感人”
罗炎瞧了一眼她手中的手帕,倒不是担心她哭得太惨,而是提防她冷不丁地将这玩意儿还给自己。这东西他还有很多,还回来大可不必。
他不排除一些小众且变态的玩家们会喜欢收藏这东西,但科林亲王是“爱干净之人”。
可惜薇薇安并不知道罗炎在想什么,否则大概会哇的一声哭得更伤心,居然有人嫌弃自己。在魔都的时候,那是魔都小霸王从未有过的体验。
“该死的圣西斯真是太坏了!”
撂下了一句整个雷鸣城都没人敢说的狠话,她猛地转过头,一张小脸上挂满了煞气。
“南孚!”
“在!”
脸颊微红盯着舞台的南孚被吓了一跳,象个点到名的哨兵一样,差点从沙发上立正了。
薇薇安吸了吸鼻子,指着舞台背景板上那座象征着压迫的钟楼,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去把皇后街的教堂给我炸了!”
南孚:“啊???”
不是
老姐!
看个戏而已,至于吗?!
他还要在人类世界闯荡呢,现在才走到名为雷鸣城大学的第一站,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看着弟弟一脸呆滞的蠢样,薇薇安不屑地撇了撇嘴。
“喊,胆小鬼!”
她冲着手帕又濞了一串晶莹剔透的鼻水,退而求其次地指了指那个同样象征着罪恶的钟楼,敷衍道。“那你去把雷鸣城的钟楼炸了总行了吧?每天非要在我睡得正香的时候敲,烦死了。”吸血鬼其实不需要每天都睡觉,但刺眼的阳光实在让人犯困,尤其是夏天快到了,她每天中午都会打盹儿。
像“传奇爱人王”一样保持人类作息的吸血鬼到底只是少数。
南孚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关爱的眼神看着无法无天的薇薇安大小姐,小声提醒道。
“姐您冷静一点,那座钟楼是兄长大人的产业,哪有炸自己家房子的?”
“哦哦,那算了。”
一听说是兄长大人的东西,薇薇安顿时讪讪地缩回了手,同时悄悄地瞧了坐在旁边的罗炎一眼。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就象一边观察着主人的动静,一边在窗台上忽然卧倒翻身的猫。
以罗炎的经验,那无非是精力旺盛的小家伙想引起大人注意,于是故意弄出一连串奇怪动静的表现罢了。
喝了一口温热的柠檬水,他并没有说话,只是面带笑容的看着舞台,享受着惬意的时光。
这种吵闹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他在这异乡的夜里,感觉到了一种名为“家”的温暖。
舞台上的演出还在继续。
或许是因为知道包厢里坐着那位真正的主宰,饰演“艾洛伊丝”的琪琪今晚明显有些紧绷。好几次台词都说得有些磕巴,甚至在面对“钟楼管事”的逼迫时,身体抖得比平时还要厉害。那是源自灵魂深处对魔王的敬畏。
反倒是那个玩家扮演的“小鹫”,也就是男主角马修,经过几场演出的磨练,演技愈发纯熟了。那“无能的丈夫”的木纳与绝望,被“有能的小鹫”拿捏得入木三分。自从参加了公爵殿下的晚宴回来之后,她就象变了个人,不但开始认真排练,而且彻底投入到了演艺的事业。
对于琪琪的忽然生疏,剧院里的观众们却不在意。
在这个经济上行的时代里,无论是坐着的人还是站着的人,对于不够完美的事物都有着极强的包容力。看着台上瑟瑟发抖的“艾洛伊丝”,人们更心疼了。
“艾洛伊丝小姐是真的在害”
“那种面对强权的恐惧是演不出来的,这位美丽的姑娘一定把这一刻当真了。”
“演得太好了!那就是我们在领主面前的样子!”
琪琪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失误竞然被解读成了“演技炸裂”,甚至为她赢得了更多同情的眼泪与鼓励的掌声。
大幕落下,掌声再次雷动。
罗炎没有去后台,那样会给可怜的魅魔学妹太大的压力,回头表扬两句就是了。
他带着还要再哭一场的薇薇安和一脸解脱的南孚,低调地走出了包厢的信道,谁也没有打扰。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雷鸣城市民对他的热情。
尤其是当人们知道《钟声》的剧本是他写的之后,这份热情更是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
三人刚一走出剧院的侧门,早已蹲守多时的记者们就象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举着录象水晶和速记本蜂拥上来。
剧场的保安们吓了一跳,慌忙上前阻拦,然而根本拦不住狂热的人们。
“亲王殿下!我是《雷鸣早报》的记者!”
一个戴着鸭嘴帽的年轻人拼命挤到最前面。
他还没等被采访的科林殿下开始回答,手中的铅笔已经在速记本上刷刷刷地写了。
“坊间传闻,《钟声》的剧本是您亲自操刀的,请问这是真的吗?您创作这部剧的初衷是否是为了推动市政厅的立法?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圣城的意思?亦或者艾琳殿下?”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立刻又有人将他挤到了后面。
“殿下!有人说您和女主演琪琪小姐在圣城的时候就认识,甚至还有传言说她是您资助的贫民窟女孩,请问确有其事吗?”
“殿下!娅娅小姐是谁?”
“钟声是否暗示着您和艾琳殿下的感情受到了阻挠一一该死!怎么有蝙蝠在这里?噢,我的腿!”罗炎不着痕迹地看了旁边“库库”坏笑着的薇薇安一眼。
感受到那不怒自威的视线,正偷着乐的薇薇安顿时肩膀一哆嗦,将悄悄翘起的小拇指收回去了。除去疯狂的记者们,更疯狂的还是那些纯粹慕名而来的粉丝一
更有人挥舞着手里厚厚的一遝纸,那是他们自己写的剧本,眼神狂热得就象看到了他们的“艾洛伊丝”小姐。
“殿下!看看我的剧本吧!我可以不要稿费,让亲爱的小鹫女士出演我的新剧就行!我可以当男主角!”
“您的钟声固然令我震撼不已!不过我必须得说,我的“汽笛声’也不输给您!”
“也看看我的,卖女孩的小火把一一哦不!卖火海的小女孩!”
不过,也并不都是爱他的人。
也有恨透了他的人。
听闻科林亲王在这里,几个胸前挂着十字架的男人挤到了人群的前面,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喊。“圣西斯在上!您是沐浴着圣光出生的高贵之人,您为什么要写这种东西?您明知道初夜权是无耻之徒对神圣事业的污蔑!”
他们势单力薄,但声音却不小。
面对这喧嚣的浪潮,罗炎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避,也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英俊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开口说道。“诸位,感谢你们的挂念,也感谢你们欣赏我的剧本,又或者讨厌那敲响在剧场里的钟声尤其是看在几位朋友这么激动的份上,我决定认真听取他们的建议,再写一本。”
人群中传来一阵善意的哄笑,而那几个胸前挂着十字架的神甫却是涨红了脸。
当然,罗炎也并不针对圣西斯的仆人。
那是魔神的仆人们干的事情,和魔神的议员有什么关系?
魔王,当然是干魔王该干的事情。
“钟声的故事只是源于我的一些不成熟的思考,它并不意味着我们的生活就象艾洛伊丝小姐那样糟糕。”
他的声音温和,不过却清淅地穿透了嘈杂的人群,也穿透了那几个有点开始失去理智的神棍。“故事的初衷很简单,神圣的光芒固然威严,但艾洛伊丝小姐和马修先生的声音同样应该被听见就这些。”
他褪下帽子,微微致敬。
看着向人群致敬的亲王,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口哨和欢呼。而那几个信仰虔诚的牧师则愣在了原地,看着沸腾的人群怀疑起了人生。
艾洛伊丝小姐和马修的声音应该被听见
仅仅这句话不足以引起他们的共鸣,可当他们看见平民们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的感动,却不由一时间失神。
圣西斯在上
以前只有神迹才能让这些平民狂热成这样,而现在几句车牯辘话就能让他们激动成这样。
或许,今天发生在雷鸣城的事情怪不了任何人,这一切正是圣西斯对他们的惩罚。
身为神灵的仆人,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认真听过信徒的祷告,只盯着那落在钱箱里的银镑。
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莫过于一群没长眼睛的人幻想着有眼睛的神,无知而骄傲的人却幻想着聪明且谦虚的神。
从未照过镜子的他们,自己才是最亵渎的人。
不得不说,虽然雷鸣城的牧师们早就钻到了钱眼里,但有信仰的人确实比没有的人稍微多那么一点点自尊。
譬如当市民们编他们的荤段子的时候,他们还不至于反过来趴在地上,拿着放大镜去贫民窟找痔疮当笑话讲。
而是开始照镜子了。
看着几个开始怀疑人生的牧师,还有那些已经忘记绯闻的市民们,罗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将帽子戴回了头上。
“至于其他的今晚的荣耀属于舞台上的演员们,我只是一名观众,就不喧宾夺主了。”说完,他牵起了薇薇安和南孚的手,在剧院保安与护卫的护送下,登上了停在门口的那辆印着紫月纹章的黑色马车。
紧闭的车门隔绝了所有的喧嚣。
马车夫扬起鞭子,两匹纯黑色的骏马迈开优雅的步伐,载着这位搅动了满城风云的亲王消失在夜幕的深处。
今夜,注定有许多人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