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志愣了一下,也蹲下身抓了一把土,仔细看了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好象是……颜色浅了点?也松散一些。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大了。”赵衡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投向道路的前方,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腐殖土是千百年落叶腐化堆积而成,越是深处,堆积的时间越长,颜色就越深,肥力也越足。这里的土颜色变浅,说明我们已经走到了腐殖土层的边缘地带。再往前,就是普通的山林泥土了。”
他转过头,看着周有志,用脚在地上画出了一道清淅的横线。
“记住了,这条路,开辟到这里,就足够了。”
“啊?”周有志顿时愣住了,满脸都是不解,“先生,这……这是为何?我看地图上,再往前走个几十里路,应该就能彻底穿过这断龙崖了啊!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眼看就要打通了,怎么到这儿就停了?”
周围几个正在歇脚的汉子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纷纷围了过来,脸上同样带着困惑。
“是啊,赵先生,咱们一鼓作气,把这路修出去多好!以后咱们清风寨不就又多了一条出路了吗?”
“就是!咱们干了这么久,就盼着路通的那一天呢!”
赵衡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直到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下去。
他指了指前方的密林深处,那里依旧是雾气缭绕,阳光难以穿透。
“你们说的没错,再有几十里,就能走出这片山谷。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条路,我们能走出去,外面的人,是不是也能走进来?”
周有志和其他人都是一怔,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赵衡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清淅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这断龙崖,千百年来都被人视为绝地、死地,为什么?就是因为这无处不在的瘴气。这瘴气,是我们的敌人,但同时,它也是我们最好的屏障。”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了一个范围:“我们现在开辟的这一段,是瘴气最浓重、最致命的局域。我们通过砍伐树木,让阳光和风进来,消散了这里的毒气,所以我们才能安全地在这里劳作、通行。”
“但是,”赵衡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前面那剩下的几十里路,瘴气已经没有那么浓了。虽然对普通人来说依旧有危险,但只要准备充分,比如用湿布蒙住口鼻,憋着气快速通过,并非完全没有可能闯进来。可我们不一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有专门制作的口罩,掌握了应对瘴气的方法。这意味着,那最后十多里的路,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鬼门关,但对于我们清风寨的人来说,却是一条可以从容通过的坦途。”
“这条路,我们修到这里,就等于是在自家院墙上,开了一扇只有我们自己有钥匙的门。我们可以随时打开门出去,但外面的人,却连门在哪都找不到,更别想闯进来!”
“这……这……”周有志张大了嘴巴,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他呆呆地看着赵衡,又回头看了看那条被自己亲手画下的“终点线”,心中翻江倒海。
原来是这样!
他之前只想着怎么把路修通,怎么方便快捷,却从未从“安全”和“防御”的角度去考虑过。赵先生的眼光,竟然已经看到了这么远!
这已经不是修路了,这是在构建一道天然的、独属于清风寨的战略屏障!一条只能出,不能进的黄金信道!
“先生……我明白了!”周有志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看着赵衡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敬佩,变成了近乎崇拜的敬畏。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在立下军令状,“您放心!我保证,这条路多一寸都不会往前修!这条线,就是咱们清风寨的命脉!”
周围看守俘虏的汉子们也终于回过神来,一个个脸上写满了震撼与恍然大悟。他们看着赵衡,眼神里再无半点疑惑,只剩下深深的信服。
“原来赵先生早就想好了!”
“我的乖乖,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咱们光想着出力气,人家已经把后面一百步都算好了!”
“有赵先生在,咱们清风寨何愁不能成大事!”
赵衡对这些议论和敬佩的目光恍若未闻,他只是嘱咐周有志:“肥土的开采也要抓紧,把这条线以内的腐殖土全部挖出来,运回山寨。另外,砍伐下来的木材,挑选上好的硬木,也一并运回去,以后肯定都用得上。”
“是!我记下了!”周有志郑重地将赵衡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上。
能看到工程进展顺利,而且自己的战略意图能够被完美执行,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赵衡准备返回时,澹台明烈的一个亲卫,连慌慌张张的从山道上冲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惶,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已经带着颤音传了过来:“赵……赵先生!可算找到你了,大当家请您速回议事厅!有……有要事!”
赵衡心中“咯噔”一下。
能让澹台明烈的亲卫慌张成这个样子,绝对不是小事!
“出什么事了?”赵衡一边迈开大步跟着亲卫往回疾奔,一边沉声问道,他的气息沉稳,丝毫没有因为奔跑而紊乱,这让那名慌乱的亲卫也稍微镇定了一些。
亲卫咽了口唾沫,急促地说道:“有急报!瘦猴哥派出去的斥候传回的消息!从……从云州方向,来了一大批官兵!看旗号,象是……象是虎牢关的边军!”
虎牢关!边军!
这四个字像四柄重锤,狠狠砸在赵衡的心上。
那不是京城里养尊处优的虎卫营,那是常年与北狄蛮子在刀口上舔血的真正精锐!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戮机器!
“大当家的已经下令,关闭所有寨门,所有人严阵以待,全寨进入一级戒备!”亲卫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