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藏经阁后院时常出现这样的景象:
虚云和虚竹哼哼哈嘿地练着刚猛的大金刚掌。
而虚若则懒洋洋地靠在廊柱下,时不时飘来几句“指点”。
“师兄,发力时腰胯得稳,不要脚趾抠地,而是要去找力从地起的感觉,如此方能省劲!”
“虚竹师兄,别憋气!要打一掌吐一口气,均匀一些,像念经一般,这样心气顺了人才不会觉得累!”
有时虚竹和虚云因为记不住大金刚掌的招式顺序而懊恼自责,急得满头大汗。
虚若便溜溜达达过去:“两位师兄,又跟掌法较劲呢?”
“虚若师弟,我太笨了,总是记不住……”
虚竹哭丧着脸。
“我也是!”
虚云也低垂着头。
“记它干嘛?你们看那树上的猴子,蹦来跳去可有固定招式,再看那水中的游鱼,摆尾转身可有固定章法?”
虚若懒洋洋道。
虚竹和虚云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我的意思是,你们就别死记硬背招式的顺序了。练武途中就当自己是在伸懒腰、打哈欠,怎么舒服怎么来!”
虚若打了个哈欠,“你看我……”
说着,他随意比划了几下。
动作看似松散无力,却隐隐蕴含着某种韵律,仿佛春风吹拂柳枝般自然流畅,又暗含武学至理。
“就象这样,把自己想象成风中的柳枝,水中的浮萍,顺势而动,借力而行。力气不是硬憋出来的,是自然流动的。”
虚竹跟虚云两人看得似懂非懂,但“舒服”、“自然”这几个词却触动了他们。
二人笨拙地学着虚若的样子,不再刻意追求招式的顺序,反而放松身体,怀着一种轻松自在的心意缓缓动作。
虽然依旧不成章法,但那股急躁懊恼之气却渐渐平息,呼吸反而绵长了些许。
“好象……是轻松了一点?”
虚竹喃喃道。
“我也感觉到有一股热气在身体内流淌!”
虚云更是满脸振奋。
“这就对了!”
虚若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练武就象吃饭睡觉,要自然而然。心里别想着是在练功,应该朝着活动筋骨,舒坦身子的方向前进。心放松了,身体自然就听话了!”
他又成功地将一点内功调息和运劲的基础法门,包装成“自然舒坦法”塞给了两位师兄。
日子就在这般“偷懒”与“授艺”中悄然流逝,一晃便是三载春秋。
虚若的两位师兄并未立刻变成绝顶高手,但在日复一日的“省力扫地”、“自然舒坦”中,他们的身体却也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
虚云如今劈柴,那碗口粗的木桩一掌下去便应声而裂,气息悠长,连劈数十根也不见喘息。
担水时,两个满满的大水桶在他肩上轻若无物,脚步稳健如履平地。
虚竹练拳时更是气随意转,原本刚猛生硬的大金刚掌在他手中多了几分圆转如意的韵味。
偶尔无意间一掌拍出,空中竟隐有风雷之声,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被风吹的。
他们二人浑然不觉这变化有多么惊人,只道是干活多了自然力气见长,依旧觉得自己是那个笨拙的沙弥。
只有慧轮大师偶尔路过,看着两个弟子练功时的身影,会觉得有些困惑。
明明招式还是那些招式,步伐还是那个步伐,但虚竹一掌推出时那份举重若轻的沉稳,虚云提水时的那份气定神闲,都让他看得云里雾里。
他挠挠光亮的脑袋,喃喃自语:“这两个小子,看着还是那么笨拙,但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两个弟子身上多了份难得的沉稳气度,那是一种根植于强大实力而不自知的从容。
而虚若自己,则继续着他的藏经阁“扫荡”大业,看着两位师兄一日千里的进步,脸上露出深藏功与名的微笑。
悄然间,他的身量已然长开。
虽不算特别高大,却也匀称挺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沉静气度。
只是他那眉宇间的慵懒之气丝毫未减,甚至因修为日深、精气内蕴而显得更加理所当然,仿佛那不是懈迨,而是一种洞悉世事后的淡然。
数年潜修,虚若体内的洗髓经内力早已磅礴如海,浩荡无边,周天运转圆融无碍,无时无刻不在滋养着四肢百骸。
他的境界虽仍停留在一流高手之境,未曾刻意冲击先天关卡。
但底蕴之深厚,已远超同侪,体内内力氤氲充盈,隐隐然已有一种浑圆完满、只待一个契机便能水到渠成破境先天的迹象。
而这数年藏经阁的“扫荡”,收获更是惊人。
凭借逆天悟性,他已将藏经阁内所能接触到的七十二绝技悉数观摩了一遍,并尽数优化领悟,深藏于心。
细细数来,竟已精通五十七门之多,若论数量,早已超越了寺中传说曾练成二十三门绝技的玄澄前辈。
只是此事隐秘至极,无人知晓这懒散扫地僧的脑海里,竟装着大半座少林武学的精华。
其中,他对诸如伏魔杖法、韦陀杆、破衲功等棍棒类绝技尤为“偏爱”。
无他,只因这些功夫用扫帚施展起来,格外顺手且隐蔽!
他曾一度沉迷于此,于月夜无人时,在后山竹林中以扫帚代棍,将一门门刚猛凌厉的棍法使得出神入化。
扫帚过处,劲风凌厉,却又控制入微。
只可惜有一次演练伏魔杖法中一招“横扫乾坤”时,过于追求“草木不惊”的境界。
劲力含而不发,却未曾想将一小片长老精心培育的“七心油菜”的花苞尽数震落。
片叶不伤,唯独菜花尽秃。
次日,负责菜园的玄色师叔祖望着那片光秃秃的菜梗,痛心疾首,直斥有“无聊孽徒”行此恶作剧。
虽无人亲眼目睹,但结合现场那诡异的“精准破坏”以及虚若平日扛着扫帚四处溜达的行迹。
最终这口黑锅还是结结实实地扣在了他头上。
虚若百口莫辩,被玄垢大师罚去戒律院面壁思过三日,并赔偿菜园损失——未来三个月的洒水修剪工作。
自此,虚若练习棍棒类绝技时更加小心翼翼,只在确保万无一失的僻静角落,或者干脆将劲力演练局限于方寸意念之间。
而这几年里,乔峰亦因探望玄苦大师又来过少林两次。
每次路过藏经阁,若见到虚若,总会停下脚步,打声招呼。
“虚若小师父,别来无恙,可还在琢磨那省力的法门?”
乔峰常以此打趣,声若洪钟,带着真诚的笑意。
虚若则每次都摆出一副“惭愧惭愧”、“小僧愚钝”的模样,唉声叹气地抱怨扫地如何辛苦。
偶尔又会“异想天开”地冒出几句关于“如何用一阵风扫完整个庭院”或者“怎样让落叶自己跳进簸箕”的懒人狂想。
乔峰听了,往往哈哈大笑。
不仅不觉得他怠惰,反而觉得这小和尚赤子心性,言语天真。
甚至虚若偶尔蹦出的奇思妙想,竟隐隐能与他修炼降龙十八掌乃至打狗棒法时遇到的某些细微关隘相互印证,带来些许启发。
因此,乔峰对虚若的印象颇佳,只觉得这是个有些佛缘慧根、却不通世务的小师弟。
两人谈不上深交,但也算得上是点头之交,比寻常僧侣多了几分熟络。
虚若乐得维持这种关系,既能在一位豪杰心中留个善缘,又丝毫不影响自己低调摸鱼的伟大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