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狼嚎谷深处的“啸月洞”前却灯火通明,映得岩壁上狼首图腾如浴血般猩红。
“血狼”闭关在即,谷中几位当家与陆续抵达的“十三狼”中核心人物齐聚一堂,为堂主出关密议。
岩洞前开阔的石台上,数十张粗木桌案排开,大碗酒、大块肉堆叠如山,火把噼啪作响,映着一张张或狰狞、或阴沉的面孔。
足足有几百号人。
一时间,觥筹交错,呼喝喧哗,粗野的笑骂与兵刃磕碰声混作一团。
杨过与欧阳锋伏在啸月洞上方一处天然形成的岩缝里,借着一丛茂密的藤萝遮掩身形,屏息凝神,将下方情景尽收眼底。
二人自栖霞坳悄然潜出,依着贺氏兄弟所绘路径,翻越后山绝壁,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摸进了狼嚎谷腹地。
后山绝壁天险重重,明哨暗卡皆依奇门遁甲而设,若非绝世轻功与绝顶眼力兼备,便是寸步难行。
偏这二人如游鱼入水,在机关暗哨间悄然而过,竟似闲庭信步。
两人正是要趁这“寿宴”喧闹、守卫外紧内松之际,一探虚实。
岩洞前觥筹交错,呼喝喧哗,但细看之下,不少头目眼神游移,隐有忧色——连番折损,尤其“毒狼”墨磬的惨败重伤,让黑狼堂元气大伤,士气低迷。
主桌居中,猩红大氅、玄铁狼首面具的“血狼”之位空悬。
代之主持的,是左手边一位身形瘦削、带着狼首面罩的男子。
他面容苍白普通,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针,看人时仿佛能刺透皮肉,直窥心底。
正是黑狼堂二当家,“影狼”。
其下首依次是使双钩的“鬼钩狼”崔百岁,枯瘦手指在不断摩挲着一对乌沉铁钩。
形如幼童的“地穴狼”孙矮子,正抱着一个酒坛咕咚牛饮,猩红的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更显诡异。
脸上刀疤狰狞的“疤脸狼”,以及那位蒙着黑纱、身段窈窕的“胭脂狼”柳三娘,她静静把玩银簪,眼波偶尔扫过全场,寒芒隐现。
另有七八名气息剽悍的头目作陪,皆是“十三狼”中尚存的核心人物。
酒过数巡,气氛愈发酣热。
疤脸狼猛地将酒碗顿在桌上,瓮声瓮气道:“他奶奶的!想起前些日子那档子事,老子就窝火!”
他环视众人,眼中凶光毕露,“咱们筹划多时的‘杀羊大会’,调集了那么多好手,布下天罗地网,竟还是让那姓杨的小子跑了!非但跑了,还让他反咬一口,折了我们那么多弟兄!连毒狼老哥都”
他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毒狼墨磬,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但愤懑之情溢于言表。
“哼!”崔百岁阴恻恻地接口,嗓音沙哑如破锣,“我听说那小子滑溜得很,武功也邪门,降龙掌、一阳指竟能兼通,身边还有个西毒欧阳锋助阵确实棘手。不过,下次他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孙矮子放下酒坛,抹了把嘴,尖声怪笑:“下次?嘿嘿,堂主神功大成,即将出关,道士亲自出手,管他什么杨过欧阳锋,统统抓来喂我的‘宝贝儿’们!”他说着,袖口蠕动着爬出几只色彩斑斓的毒蛛,又被他嬉笑着塞了回去。
柳三娘轻嗤一声,声音柔媚却带着刺骨的冷意:“说得轻巧。那杨过能在蒙古金帐中来去自如,击杀大汗,又岂是易与之辈?咱们连番失手,损兵折将,依我看,倒不如想想,他究竟为何盯上咱们黑狼堂?莫非也是为了那‘龙骧秘藏’?”
此言一出,席间气氛微微一凝。
几名头目交换着眼色,显然对此也有所猜测。
岩缝中,欧阳锋偏过头,对杨过低声道:“儿子,听见没?‘杀羊大会’这名头够响。看来你这颗脑袋,在关外比在中原还值钱。”
杨过嘴角微抽,同样低声回道:“义父说笑了。他们这般‘抬爱’,孩儿受之有愧。”
“影狼”一直未曾开口,此刻狼首面具下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冷哼,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他沉声说道:“堂主神功将成,出关在即。此前遇到一些挫折,不过是过眼云烟。今夜之后,黑狼堂必将一雪前耻。”
“秘藏之事,自有堂主定夺。”他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格外沉闷诡异,“杨过不过是一块碍眼的绊脚石。待堂主出关,自会亲手碾碎他。”
他缓缓举起酒杯,猩红的酒液在火光下如同鲜血,“诸位只需谨守本分,按计行事。待大事成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谨遵二当家之令!”众人轰然应诺,纷纷举杯。
疤脸狼又灌下一碗酒,狠狠道:“等抓住了那姓杨的,定要将他剥皮抽筋,头颅悬于谷口,让天下人都知道,得罪我黑狼堂的下场!”
“对!还有那个西毒老怪,一起宰了!”
“他身边那几个娘们儿也不错,嘿嘿”
污言秽语夹杂着狂笑,在夜风中飘荡。
“影狼”的目光冷冷扫过全场,在几个空置的席位上略微停顿,问道:“‘疯狼’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柳三娘黑纱后的红唇微动,语气带着三分嘲弄:“他能有什么消息?怕是又不知在哪处深山老林里‘发疯’呢。前日有飞鸽传回,说他在陇西道上撞见一队镖局人马,也不知哪句话不对付,或是单纯看那镖旗不顺眼,便暴起发难,将人家连镖师带趟子手三十七口杀得干干净净,连拉车的骡马都没放过……随后便不知所踪,怕是又循着血腥味,追着什么‘有趣’的猎物去了。”
崔百岁闻言,,阴声道:“老四那性子,疯癫起来六亲不认,行事全凭一时喜怒,误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堂主闭关前曾有严令,约束他不可滥杀无辜。他倒好,闹出这般大动静,只怕官府和那些自诩正道的杂碎,又要往咱们这边多瞧几眼。”
孙矮子嘿嘿笑着,袖口又有毒虫探头,被他用指甲轻轻弹了回去:“老四那叫真性情!杀便杀了,怕个鸟?官府?正道?咱们黑狼堂怕过谁?不过嘛……”
他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这次怕是赶不上堂主出关的大典了。从陇西就算插上翅膀,也未必能及时赶回。少了这疯子,宴席倒是能清净不少,免得他又发起性来,搅得大家酒都喝不痛快。”
疤脸狼重重哼了一声,脸上刀疤扭动:“清净?我看是少了个能打的!老四疯是疯了点,可手底下是真硬!真要跟杨过那小子放对,他那种不要命的打法,说不定比咱们谁都管用!可惜了……”
“够了。”“影狼”低沉的声音截断了议论,“疯狼行事,向来难以常理揣度。堂主亦知他脾性,自有安排。他若能赶回,便是一大助力;若赶不回……少了谁,黑狼堂的刀,也一样锋利。”
他重新举起杯,将话题拉回:“当务之急,是确保堂主出关万无一失。各隘口、哨卡需再加倍警惕……至于疯狼,我已另派专人设法联络,若寻得他,自会令他知晓轻重。眼下,先顾好眼前事。”
此时,下方有人高声问道:“二当家,不知堂主他老人家何时正式出关?兄弟们也好早做准备,恭迎堂主神功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