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鸿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刚住进家属院时还有些怯生生的,不敢乱跑,这些日子混熟了,胆子也大了起来。
远远瞧见温知念站在烤炉边,他立刻拽着妹妹何璇,拔腿朝她奔过去。
急得汪素珍在后面大喊,“小鸿,慢点儿!别把你妹妹摔着了。”
温知念正在指挥赫连垒给烤鹅烤鸭翻面,闻声回头,恰好看见两个小家伙冲到跟前,连忙伸手拦住他们,“嘿,小家伙,小心烫。”
土窑烤炉外面的温度也是很高的,她站在一步开外都觉得烤人。
她看向急步走过来的何卫国和汪素珍,笑问:“何连长、嫂子,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
“恩,该走的几家都走过了。”汪素珍笑着将手里的网兜搁在院中石桌上,“回来的路上正巧碰见有卖石榴的,给你们也捎了些。”
她今天一身新,虽然是满大街常见的蓝衣黑裤,却衬得整个人都特别有精神。
跟一身军装的何卫国站在一起还挺有夫妻相的。
何卫国的退伍批复已经下来了,节后就要返乡。
其实以温知念的医术,加之空间灵泉,治好他手臂的伤并非难事,她也愿意出手。
只是何卫国自己也动了退意,他已经三十好几,还只是个连长,再留在部队晋升也难。
家里老人年纪也大了,一对儿女又还年幼,都需要照顾。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最终还是决定趁着因公受伤的机会退伍安置,还能落份正式工作。
赫连垒知道他去意已决,也没过多挽留,托了川省的战友帮忙,将何卫国安排进蓉城机械厂担任保卫科科长。
何卫国在新平这些年,也结了不少战友,想着这次回了老家,往后怕是再难相见。
于是在表彰大会结束后,就带着汪素珍和一双儿女去拜访了那些老友,有的转业地方,有的也是因伤退伍,还有因公牺牲的家属。
终归相识一场,临别前总该去看看。
顺道又买了好些当地的特产,预备带回老家送亲朋好友。
想到赫连垒和温知念平日对他们家多有照拂,也给他们带了一份。
温知念见这夫妻俩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全堆放在了自家石桌上,不由笑道:“这么多都是给我们捎的?那我可不客气,照单全收啦!”
“本来就是给你和团长准备的。”何卫国大手一挥,“可千万不要推辞。”
赫连垒抬眸扫向桌上那堆东西,挑了挑眉,“全是给我们的?何连长今儿出手真阔气!”
“难得见何连长这么大方,有没有我的份?”齐承霄也在一旁凑趣。
“好家伙,早知道你们是这样的人,我啥也不买了!”何卫国捂着胸口,佯装心疼,“花了我一个月津贴呢!难受。”
“别瞎说!”汪素珍生怕他得罪了人,赶紧轻轻推了他一把,又朝齐承霄笑道,“有,都有。齐营长,你和陈营长的我都分装好了,一会儿记得带走哈!”
她语气恳切,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可千万别说“不要”那话,不然推来推去,又得撕巴半天!”
“那不可能,我这个人最喜欢收礼了。”温知念俏皮地抬了抬下巴,“何况是嫂子你买的那大石榴,正好送到我心坎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汪素珍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我真的撕巴不动了。”
说着,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几天跟老何去拜访他那些好友,买点东西上门,每家都得撕巴个半天,头疼死了都。
她就喜欢温知念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相处起来轻松。
可惜马上就要离开西北了,要是……汪素珍偷偷瞄了眼赫连垒,心想:温妹子还没结婚多好,还能拐回去当表弟媳妇。
上次回娘家,她舅妈还在抱怨,说表弟上大学眈误了年纪,都二十四了还没找着对象呢!
不过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她可不敢说出来,不然怕是要被赫连团长给记恨上了。
几个大人说得热闹,何鸿松开妹妹的手,跑到温知念跟前站着,却半天插不上话,急得直拽她的衣角,脆生生喊道:“温姐姐,我也给你带礼物了!”
“呀,小鸿也给姐姐带礼物啦?”温知念弯腰看他,笑得眉眼弯弯。
“恩,我专门给你留的。”
何鸿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小手在兜里掏啊掏,掏出一小把五颜六色的糖果,眼睛亮晶晶的递过来,“温姐姐吃糖!可甜了。”
边说还边舔了舔嘴唇,一副很想吃又舍不得吃的小模样。
温知念觉得好笑,但还是很配合地“哇”了一声,“好漂亮的糖果,谢谢小鸿,温姐姐最喜欢这种糖了。”
“真的吗?”
何鸿眼睛越发明亮,得到温知念点头肯定后,忙拍着小胸脯保证,“那我以后有糖,都给温姐姐留着!”
赫连垒看他虽然黑瘦黑瘦的,但一双眼睛特别有神,觉得这孩子还蛮可爱的,忍不住逗他,“何鸿,就只给你温姐姐带礼物?没有我的份?”
何鸿拍了拍干瘪的衣兜,老实巴交地说:“不好意思啊赫连叔叔,我没有了,下次一定给你留一个。”
嗯,就一个,剩下的全给温姐姐。
叔叔?
赫连垒唇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刚才还觉得这小家伙可爱,这会儿再看,小孩子这种生物,可真烦人。
温知念没留意到赫连垒神色间的微妙变化,只热情招呼何卫国夫妇,“何连长、嫂子,快坐!晚上和孩子们就在我家过节吧!隔壁赵叔和陈婶也会来,人多热闹。”
何卫国想到回临时住所也是冷锅冷灶的,和汪素珍交换了个眼神,也就没有拒绝,“行,那我和你嫂子就不跟你客气了。”
“假模假式!”
汪素珍没好气地嗔他一眼,又笑着对温知念说道:“你是不知道,自从上回在你这里吃过一顿饭后,家里这大小三个天天都念叨,说你家的饭菜香。”
她指了指何鸿,“这小子还催我来问你,啥时候又请客。”
又点了点何璇,“连这小的都不爱吃我的做的饭了,整天“温姐姐、温姐姐”的。”
“哎哟,这么给我面子啊,那嫂子你随时带他们来就是啊!不缺那两口吃的。”温知念笑着应道,还夸了一句,“这俩孩子会吃,是福。”
“嘴都给吃挑了。”汪素珍笑着摇头,边说边挽起袖子,“有什么我能做的?”
“晚上的菜都备好了,没什么可忙的,嫂子你坐着喝茶就好。”
“那不成,我闲不住的,我去洗碗。”汪素珍见水缸边摞着一叠碗盘,径直走过去忙活开来。
温知念知道她闲着不自在,也没拦着,见何家两孩子由何卫国带着在边上玩,也不需要人招呼。
她又转身去照看烤炉里的鹅和鸭。
实际操作是赫连垒来,温知念只需要动动嘴指挥指挥。
她安排的菜式里,除了烤鹅、烤鸭比较费工夫、费时间,其他都简单,加之人多帮手,倒也轻松。
齐承霄在一旁劈柴,劈完柴又去挑水,也是忙个不停。
傍晚五点半,陈大蓉端着她做好的几道菜过来了,烤鹅也正好可以出炉。
温知念让赫连垒将那只烤得金黄油亮、皮脆肉嫩、喷喷香的鹅从烤炉里取出来,斩件装盘。
其他菜也陆续出锅,等赵敬尧和陈辉下班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谁知赵敬尧不多时就回来了,陈辉却迟迟不见人影。
陈大蓉扒在院门栅栏上,一个劲儿地朝路口张望,嘴里骂骂咧咧的,“这臭小子磨蹭啥呢?明知道今天过节,还不早点回来,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他!”
又扭头问赵敬尧,“他们营里是不是有事耽搁了?你晓得不?”
赵敬尧摇头,“没听说啊!”
今天过节,他们这些领导上午下连队慰问完就没事儿了,下午也只是一些常规训练,并没有什么紧急任务。
“那这臭小子能跑哪儿去?”陈大蓉不由着急起来,“该不会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说完又赶紧轻拍了自己嘴巴,“呸呸呸,乌鸦嘴……”
赫连垒抬腕看了眼时间,“我让小李去找找看。”
齐承霄站起身,“我跟他一起去。”
“哎,不用了……人回来了。”陈大蓉忽然扬声喊道,“陈辉,你搞快点,大家都等着你呢!”
就在大家焦急万分的时候,陈辉终于踏着月色出现在路口。
只是还没等他走近,众人就发现了不对劲儿,这人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
陈大蓉当先冲了过去,“陈辉,你脚怎么了?哎呀,你这衣裳裤子是咋回事,这裤子咋还破了这么大个口子?”
院里的人也朝他望去,陈辉迎着众人的目光跛着脚走进院门,咧嘴笑了笑,“没事儿,就是在路上遇到一条疯狗……”
“疯狗?”陈大蓉嗓门儿猛地拔高,“你不会是在路上跟人打架了吧?谁啊?”
自从出了抢位老奶,还有杨玉兰、崔玉娟的事后,“疯狗”这词在陈大蓉这儿,多半特指那些脑子不正常,胡搅蛮缠的人。
“不是,姑,我没打架。”陈辉无奈道:“这次是真的疯狗,还伤了个人!”
“真狗啊?”陈大蓉惊讶地张大嘴巴。
院里其他人也都露出好奇的神色。
“真有疯狗?”温知念也吃了一惊,“那被咬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这年头外面野狗不少。
缺粮,许多人家里的狗生了狗崽子也愿意养,任它们在街头乱窜,自己找食。
这些狗狗有的被人打去吃了,有的就成了流浪狗,野性渐长,攻击性很强。
而且,这个时候还没有打疫苗的概念,大多数狗身上都带着病菌。
人若是不幸被咬感染,弄不好真会出人命。
“你这是跟疯狗打上了?”
赫连垒虽没有她了解得这么透彻,但也知道被狗咬伤可能会致命。
他看向陈辉,眉峰微紧,“你没被咬到吧?”
赵敬尧也目露担忧,“看你走路的样了……别不是真咬着了吧?咬到哪里了?”
“要真被咬了,得赶紧去医院。”齐承霄也在一旁接话。
陈大蓉一听更急了,伸手就去扒拉陈辉破开的裤腿,“快让姑看看,咬着了没?”
那破口是从膝盖一直撕裂到大腿根,陈辉虽然一向不拘小节,却也不好意思当众被姑姑扒裤子。
他连忙死死按住那块遮丑的布料,“姑,真没事!没咬着,这是被那疯狗撕扯时刮破的,真的!”
陈大蓉不信,“那你刚才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
“我,我得这样扶着走,才不会走光啊!”
陈辉边解释还边按着大腿示范了几步,确实是那么回事。
陈大蓉这才放下心来,没眼看似的抬手遮了遮眼睛,“行了行了,赶紧回去换条裤子,大伙儿都等着你开饭呢!”
“哎,好。”陈辉应了一声,继续按着裤腿,一瘸一拐地往隔壁走去。
他跟齐承霄一样,虽然级别够了,但还没成家,也就没申请家属院的住房。
来家属院时就住在陈大蓉家,因此那边有有他的衣物。
等他换好衣服过来,脚步就恢复了正常,众人也才真的松了口气。
等了这老半天,大家都饿了。
饭菜一上桌,最年长的赵敬尧率先动了筷子,众人立刻埋头吃了起来。
吃得差不多了,陈辉才说起下班路上的遭遇,“我想着离得也不远,就没开车,走路回来的。”
“刚走到岔路口,忽然听见一声惨叫,跑过去一看……好家伙,一位女同志被疯狗咬住了手。那畜生凶得很,死咬着不松口。”
“我总不能光干看着见死不救吧?就冲上去帮忙。那狗还想咬我,一口叼住我裤腿……”
见他罗哩扒嗦一直说不到重点,齐承霄忙打断他,“狗打死了没?人送医院了没?”
“狗当然打死了!”陈辉下巴一扬,带着几分得意,“人也送医院了,不然我能这么晚回来?”
“医院里有狂犬疫苗吗?”温知念比较关心这事儿。
虽然这时候国内的狂犬疫苗还不够成熟,生用的多是羊脑制备的灭活疫苗,但总比没有强。
只是不知道军区医院有没有储备。
“有的。”
陈辉点点头,“打过针,也让人去通知了家属,我才回来的。”
“不过。”他挠挠后脑勺,“我总觉得那女同志在哪里见过似的,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