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大哥?他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可心烦的。”张丽芳冷哼。
她可还没忘,上回被温知念那死丫头抡着铁铲轰出门时,老大那没良心的不孝东西就躲在屋里,面都没露一个。
怪不得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
说到底,还是赫连家的种不好!
当年她就不该听爹妈的,嫁给赫连戍德这个大老粗,这一家老老少少都这样冷心冷肺,没一丝人情味。
“阿凯,你怎么也变了?光让我体谅他,他有体谅过我吗?成天拉着个大驴脸,我好声好气跟他说两句话,他还不耐烦,还动手打我……”
张丽芳越说越伤心,眼泪说来就来,一副失望到极点的样子,“呜呜……我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你们一个二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躲在楼道处的方瑾慧暗自撇嘴,她这婆婆,戏可真多。
在方瑾慧看来,张丽芳的日子可比她娘家妈好过多了。
虽然占着个妇女主任的名头,却从来没出门上过班;家务活有勤务兵,还有家里的孩子,她很少搭手。
虽说生了四个孩子,可除了阿凯是她亲手养大的,其馀三个几乎都是赫连老爷子和老太太拉扯大的。
赫连戍德早年虽不常着家,可挣的钱大半都交到了她手里,也从不限制她的花用。
饶是这样,张丽芳还三天两头生事闹脾气,赫连戍德多半时候都是赔着笑脸捧着她,就是觉得她从前独自带孩子吃了苦。
反观她娘家妈,既要上班,又要操持家里的大小事务。
她爸发了工资,还没在兜里捂热,就得交一大半给爷爷奶奶做家用,还要供下面的叔叔姑姑读书。
也就是叔叔姑姑后面各自工作成家后,她们家才过得宽松些。
就这,爷奶还对她妈挑剔得不行,嫌她只顾着工作,不够温柔,没把家里的男人照顾好。
从前听妈埋怨两个老的刻薄,方瑾慧还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她妈在无理取闹,家里不是挺和睦的么?
还翻那些老黄历做什么?
有用吗?
可这几个月跟张丽芳斗法下来,再细细回想以前的事,她心头就止不住的泛酸,爷奶这些年的作派,分明就是在磋磨她妈。
虽然没有大吵大闹,但钝刀子割人更疼。
人心不足蛇吞象!
张丽芳的做法跟她爷奶也没什么区别,日子已经很好过了,还想把全家人都捏在手心里,任她摆布。
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脑子?
放在从前,方瑾慧或许还看不透,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也算是看透了这个婆婆。
张丽芳就是个又蠢又蛮、胡搅蛮缠的泼妇,连那些把坏心思放在脸上的乡下村妇都不如。
想归想,方瑾慧却不打算出这个头,她还指望张丽芳帮她带孩子呢!
往后就让阿凯去跟他妈周旋吧,她这个儿媳妇嘛,终归是个外人,多说多错,不如能躲则躲,免得惹火上身。
“妈,你这样说,儿子心里可难受极了。”
赫连凯见张丽芳伤心成这样,连忙放软声音哄道,“你可是生我养我的亲妈,我怎么会不在意你的感受?”
他搀着张丽芳回到沙发坐下,抽出袖子,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妈,我就是太心疼你了,不想你做出后悔的事,才特意下来劝和的。”
“你有什么可后悔的?”
张丽芳抽噎着,嗡声嗡声道:“我看你就是想帮这老东西说话。”
“妈,这话我可不愿意听。”
赫连凯故意板起脸,佯装生气,“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在意爸吗?你明明就是因为太在乎他了,才会对他的漠视感觉到伤心难过,才会非要跟他扯个清楚明白。”
“胡说八道。”张丽芳啐了他一口,“谁在乎他了?”
“看看,你还不肯承认。”
赫连凯面露微笑,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小时候,是谁指着爸的相片跟我说,这是爸爸,是咱们家的大英雄,小凯以后也要向爸爸学习……”
他夹着嗓子,学着以前张丽芳教他的神情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随即又转换了语气,无奈道:“可你和爸都是急性子,每次有分歧的时候,谁都不肯先让一步,但是儿子知道,你们是互相挂念着对方的。”
“所以我不愿意看到你们俩,其实任何一个受伤,我只盼着我们一家人都和和气气的。”
他声音缓了缓,声音里带着笑,“而且妈你话说得再狠,心里其实还是关心爸的吧?”
“还记得小时候,爸常不在家,你总拿着他的照片指给我看,教我喊“爸爸”。
那时候我们一家人虽然各在一方,不常在一起团聚,心却是在一处的。想起那些,我心里就觉得暖烘烘的。”
他又转头看向赫连戍德,“爸也是,虽然总是板着脸,可每回回家都没忘记给妈你带礼物,还会掏出所有工资给妈买衣服、鞋子,还有妈你最喜欢的雪花膏。”
“我还记得,当时隔壁住着个姓钱的婶子,看妈有穿不完的新衣服,用不完的雪花膏,拉着街坊邻居说妈的闲话,惹得妈你和她大干一架,把她头发都揪掉了一把。”
说到这儿,他忽然“扑哧”笑出了声来,“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妈发火,可给我吓得不轻。”
“妈又没打你,你怕什么?”
经他提醒,张丽芳也想起了这事,没好气地轻拍他一下。
随即恨恨道:“姓钱的就是不要脸,自己没福气,成天盯着我们家过日子,占不到便宜就四处说我坏话。哼,我看她就是嫉妒,老娘才不怕她。”
“对,她就是羡慕嫉妒妈你过得好。”
赫连凯点头附和,又柔声劝道,“所以妈,你可不能再说爸对你不好了,大家都说你找了个有本事的好男人呢!”
“当然,我妈也特别好。”
他目光转回张丽芳,语气温软。
“以前爸每回带战友回来,那些叔叔伯伯可都羡慕得很,说爸怕不是祖坟冒青烟,才有福气娶到妈这么又标致又贤惠的媳妇。”
“爸那时候,得意得嘴角都压不下来呢!”
张丽芳瞥了一眼面色和缓了不少的赫连戍德,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不由得老脸一红。
“哎呀,你这孩子,大晚上的,说这些做什么?”
赫连凯微微一笑,“妈,你还不明白吗?儿子就是想我们家回到从前那种和和美美的样子,不想你和爸再吵了。”
他说着牵起张丽芳的手,缓缓递向赫连戍德,”爸妈,答应我,以后遇到任何事,咱们都好好商量,再也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事伤了自家人的和气,好不好?“
“小凯,妈……”张丽芳眼框泛红。
她没想到这个儿子心思这么细腻,想得这么深,一时又是愧疚,又是难堪。
她和赫连戍德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让孩子跟着操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不得不说,赫连凯是会拿捏人心的,他这一番话说完,别说张丽芳红了眼睛,就连赫连戍德都是一脸动容。
在赫连凯期待的目光中,他沉沉叹息一声,伸手轻轻握住了张丽芳的指尖。
“孩子说得对,咱们这都一把年经的人了,整天吵吵闹闹的实在是不象话。”
他目光掠过赫连凯,落在张丽芳脸上,语气无比认真,“往后,我有什么事都会跟你商量,希望你也放平心态,不要一遇到什么事就乱发脾气,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说谁乱……”
张丽芳本来还不服气他说自己,但想到儿子先前说的那番话,又把刚升上来的火气压了下去。
不情不愿地“恩”了一声,“我知道了。”
赫连凯见父母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这样多好,以后我们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红火的。”
“小凯说得对。”赫连戍德颔首,眼底掠过一丝欣慰。
心想,这个儿子总算是干了一回人事,也不枉他的一番苦心。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要做的事情不少,都回屋休息吧!”
他目光扫向楼道口站着的方瑾慧,“瑾慧还怀着孕,小凯你多顾着些。”
“我知道的,爸。”
赫连凯就屋声,脚下却没动。
赫连戍德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皱眉,“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象什么男人?”
“你这人……”
张丽芳先不干了,狠狠捶了他臂膀一下,“刚才不还说遇事要好好商量吗?你就不能对儿子有点耐心?”
赫连戍德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行,小凯,有什么事,你说!”
“妈,你别怪爸,是我做事不够果决。”
赫连凯挤出一个笑,“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再看向赫连戍德,眼底就有些忐忑,“我就是想问爸,过了明天,大哥是不是……就算正式退伍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赫连戍德目光突然凌厉起来。
赫连凯慌忙摆手,“爸,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关心下大哥。我知道因为一些事,你们总觉得我跟大哥不对付。”
“可你和爷爷经常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再怎么样,大哥和我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出事,我也很难过。”
“只是我……”
他喉结滚动,嗓音发涩,“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我确实……嫉妒大哥。”
赫连戍德面色沉了沉,“因为嫉妒,你就可以随便抢你大哥的东西?”
“不是的……”赫连凯急声否认,面露苦涩,“爸,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说,我从来没想过抢大哥的任何东西,我……”
“我是嫉妒大哥,嫉妒他有一副让我羡慕的好身板,嫉妒他处处都比我出色。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要去伤害他。”
“我只是想引起你和爷爷的注意,我受不了你们每次得起大哥时,都是满脸骄傲。说到我却只剩敷衍……”
他闭了闭眼睛,艰难开口,“那……那让我觉得自己象个没用的废物。”
“你……”赫连戍德没想到他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一时语塞,“你怎么会这样想?”
“还能是为什么?”
张丽芳忽然哭出了声,“还不是怪你和老爷子!成天就到处得瑟,把阿垒夸上了天,半点都没顾及过我们小凯的感受。”
“小凯从小身体弱,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还总拿他跟阿垒比……孩子心里该有多难受?”
她上前一把将赫连凯搂进怀里,眼泪簌簌往下掉,“我可怜的小凯……这么多年,你心里该憋了多少委屈啊!”
“我……我只是想着他既然身体不好,就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没必要让他建功立业。”
赫连戍德眉头拧成一团,他是真的没想到,不过是日常的一些言论,竟然让这孩子产生了那么大的心理压力。
张丽芳却一点都不买帐,“你在说什么屁话?凭什么你的赫连垒就可是有一番事业,我的小凯就要碌碌无为一生?他比赫连垒差哪里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赫连戍德语气无奈,“阿垒不也是你的孩子吗?”
张丽芳梗着脖子,“我不管,我现在只想我的小凯好。”
“你……”赫连戍德气结。
“爸,妈,你们别为我伤了和气。”赫连凯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发沉,“其实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要争什么,而是真心实事的想弥补从前犯的错误。”
他抬起头,神情是少见的坦然,“我知道自己以前小心眼,总爱钻牛角尖,无意中伤害了大哥,所以……我想请爸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跟大哥慢慢把关系修补回来。”
“你要怎么做?”赫连戍德注视着他,“只要不是胡闹,我会尽量配合。”
赫连凯挺直脊背,语气认真,“我……我想出席明天的表彰大会。”
见赫连戍德又皱起了眉,他急忙补充,“不是以通信连赫连参谋的身份,而是以大哥弟弟的身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