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刘家老四媳妇的娘家人。”
聂超美“腾”地站起身,一把拉住温知念的骼膊,“奇怪,他们怎么会知道,燕燕的病房在这边?”
刘家没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所以这次上到刘老汉,下到刘家几个孙子,就连刘大宝和聂静姝唯一的儿子刘小壮都吃了有毒的饭。
聂淮山接到消息后,接刘燕燕来城里救治,也把中毒的刘家老小一并带来了医院。
刘家老四刘四柱,长得人高马大,干活是一把好手,所以娶了同村的马槐花。
这群来势汹汹的人,就是刘四柱媳妇马槐花的几个兄弟、嫂子、弟媳妇,还有几个年纪小些的,是她的侄儿侄女。
据村里人所说,因为刘大宝身体带有残疾,聂静姝又没有娘家人撑腰,这么多年只生了一个儿子,他们这一房在刘家是最不受待见的。
干得最多,吃得最少,比那老黄牛还不如,一年时间没有歇的时候,经常挨打挨骂。
马槐花仗着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娘家兄弟侄儿又多,一向在刘家横着走。
她和她生的三个儿子,平时没少欺负聂静姝母女三人。
想来刘燕燕也是存了报复的心理,连带着四房三个堂弟都没放过。
马家人再厉害,这里毕竟是军区医院。
齐承霄见状给温知念使了个眼色,让她把聂超美带回病房。
他迎上去将人拦住,“站住,再敢在部队医院闹事,就上军事法庭,全部抓起来去劳动改造。”
守在病房门口的两名警卫也立即严阵以待。
马家人自然不敢当着军人的面硬冲,但也没有退回去,走在前头的两个女人“吧唧”一下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嚷起来。
“我可怜的妹子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遇到个这么毒辣的大嫂,为了自己去过好日子,抛夫弃子,竟然让她女儿要把全家给毒死。”
“整整九条人命啊!可怜我那三个外甥,大的才刚满十岁,小的还不到五岁,就这么活生生的让人给毒死了。”
“今天不把那小贱人交出来,我们就不走了,全都给我家妹子和三个外甥陪葬。”
村里妇女必备技能,撒泼骂街手拿把掐的。
马家的男人就站在后面,跟来看热闹的人解释事情缘由,添油加醋的把所有屎盆子,都往聂静姝母女身上扣。
病房里,聂静姝被门外的嘈杂声惊醒,猛地从病床上坐起。
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惊惶,声音带着刚醒的嘶哑,“那些人都……都死了吗?”
周寻英知道她问的是中毒的刘家人,急忙起身走到床边,轻轻按住她单薄的肩头,“已经安排人去问了,静姝你别着急,有妈在,会没事的。”
聂静姝却好似没听见,木愣愣地喃喃道:“如果他们死了,我的燕燕是不是……就要给他们偿命?”
周寻英按在她肩头的手微微一僵,咽了口唾沫接着柔声安抚道:“不会的,妈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聂静姝突地嗤笑一声,失神地瞳孔慢慢聚焦在周寻英脸上。
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挥开母亲的手,“你们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
“当年,你明明说过会来接我的,我天天都在村口等着,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头发都白了,等到都快坚持不住了,你们都没有来——”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控诉着,泪水一直在眼框里打转,却强撑着没有掉下来。
“静姝——是妈不好,是妈对不起你……”周寻英心痛到无法呼吸,捂住抽痛的胸口,泪水簌簌而落。
温知念和聂超美在一旁默默看着,想劝却又无从劝起。
指责聂静姝吗?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二十几年受了多少的苦。
才三十不到的年纪,面容枯槁,头发白了一半,一双手全是茧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有各种各样的陈年伤痕。
有利器划的、火烧的、指甲掐的,还有些淤青,明显是近期打的。
衣服下面还有多少伤,就连周寻英都不敢去探究。
所以,谁都没有资格去指责她。
聂超美只能默默走过去,扶住伤心欲绝的周寻英。
温知念轻轻牵起三丫的手,把她带到聂静姝面前,孩子小,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但对于母亲来说,孩子本身就是最大的安慰。
三丫看到妈妈难过,默默牵起她的手,靠了过去。
聂静姝低头看了一眼小女儿,随即面无表情地望着周寻英,“所以,你承认,你欠我的对吧?”
“是,妈欠你的,妈欠你太多了……”周寻英泣不成声的用力点头。
“那就好。”
聂静姝点点头,忽然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滑下床,“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妈,我不要你补偿什么,我只求你保住我的女儿。”
周寻英连声应,“好,好,妈答应你,无论如何都要救燕燕,静姝,你快起来。”
“妈,你先听我说完。”聂静姝死死抓住母亲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到时候就说毒是我下的,他们要偿命,就让我去——你答应我!”
“这怎么行?”周寻英大惊失色,泪如雨下,试图拉她起来,“静姝,别说傻话!”
“怎么不行?”聂静姝仰起脸,咬紧的牙关让她的面容显得格外决绝,“女债母偿,天经地义,我的女儿,我来护。”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天。
一向爱顶嘴的女儿破天荒地特别勤快,抢着帮她生火煮饭。
可就在饭快煮熟时,女儿却突然一拍大腿,“妈,我忘记割猪草了。“
她当时并不在意,“忘记就忘记了呗,下午再去。”
女儿一瘪嘴,“可奶奶说,我要是割不满一背猪草,就不能吃饭。”
刘老太经常这样叼难她和两个女儿,她已经习惯了,并没有起疑。
“妈手脚快些,妈去割,你看着饭,好了就把火退出来,喊他们先吃着,不然又要骂你煮饭太慢。”
她挎着背篓就去了田地,嫩红薯藤要留着人吃,只能去挑些老叶子割,用的时间就多了点。
没一会儿,小女儿也被支使了出来,说是姐姐让她来刨几个红薯回去烤。
她当时还暗骂了一句,这死丫头真是又馋又懒,竟然让妹妹一个人走这么远。
直到隔壁邻居家来喊,“小壮他妈,你还在这儿割猪草呢,你家里出大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