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都是我们家的错……丽芳妹子,你消消气,万事都好商量……”
杨秋芬枯瘦的手指,紧紧拽着张丽芳的骼膊,脸色灰败,满脸哀求。
她向来挺得板正的脊背,此刻却象是被无形的重量压着,深深地佝偻下去。
听着病房里传出来的惨叫声,她这心里就跟滚油煎着似的,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她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养出崔玉娟这么个混帐东西……
“商量?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张丽芳猛地一挣,狠狠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杨秋芬跟跄着倒退了半步。
“赶情不是你家孩子,你不心疼!”
她恶狠狠地瞪着崔家老两口,胸口因愤怒剧烈起伏着,“关禁闭?呸,我看你们就是故意把崔玉娟那个祸害给藏起来,想要包庇她。”
“今天不把人交出来,我跟你们没完!”
瑾慧肚子怀着的,可是她家阿凯的第一个孩子,是赫连家的长孙。
巨大的心痛、悲伤和愤怒,几乎让张丽芳失去了理智。
她此刻只想揪出罪魁祸首,狠狠教训一顿,出出气。
崔宏华扶着面色惨白的妻子,愧疚与无奈在苍老的脸上交织,沟壑纵横的皱纹仿佛又深了几分。
“丽芳妹子,我……唉,”他重重叹了口气,“我真不是要包庇她,只是想先给她一个教训……”
还有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实在是没脸说出口。
崔玉娟那狗脾气犟得跟头驴似的,到现在都还死活不肯认错。
他是怕把那逆女带医院,在赫连戍德和张丽芳面前,她还会不管不顾地大吵大闹,把事情搞得更加没法收场。
“教训?什么教训?”
张丽芳象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从齿缝里挤出几声冷笑,“又是不痛不痒骂几句、打两下,然后就想把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
她气势汹汹地伸出手,手指直接戳到了崔宏华鼻尖上,“你们没本事教好孩子,那就让大家来教,社会来教,律法来教。”
这诛心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重重压在杨秋芬心头。
她本就强撑着一口气,再被张丽芳这咄咄逼人的态度一激,顿时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秋芬,秋芬……你怎么了?”
崔宏华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捞住妻子瘫软的身子,声音再不复往时的从容镇定。
他也顾不得理论,打横抱起人就朝诊症方向狂奔,“医生,医生,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诶,事情还没说清楚呢!你们跑什么?”
张丽芳下意识追了上去。
话音未落,就见前头的崔宏华脚下一个趔趄,“扑通”一声巨响,竟重重扑倒在地。
抱在他怀里的杨秋芬也被甩了出去。
这一变故,实在突然,连在不远处旁观的温知念等人,都被骇得齐齐惊呼出声。
张丽芳更是慌了神,看着自己双手连连后退,“我……我没有碰到他们啊!”
赫连戍德赶忙上前, 用力攥住情绪激动的妻子,将她拉至身后。
俯身去扶离得比较近的崔宏华,“宏华大哥……”
江砚州动作迅速,迈开长腿几个箭步跨过去,蹲下身去扶地上的杨秋芬,“杨老师……”
“别动他们!”
温知念一声厉喝,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将两人拦住。
她语气急促却异常清淅,“老人怕摔跤,他们俩一直都没醒,可能有内出血,随意搬动只会加重伤势,快叫医生来!”
“大家不要围在这儿看热闹,都散开,让空气流通。”
温知念半跪在地,跟江砚州说:“把崔参谋长领口的扣子解开,让他保持呼吸顺畅。”
说话间,她已摒息凝神,指腹轻轻按在杨秋芬的脉搏上,细细探查脉象。
这一探,神情就凝重起来。
上回在家属院看到老两口时,温知念就觉得他们气色不佳,面色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萎黄。
当时她还奇怪。
像崔宏华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干部,就算是要退居二线,身体素质也应该比同龄人强健一些。
更何况,赫连垒曾多次提及,这老两口向来严于律己,锻炼从不懈迨。
按照常理来说,就算不是精神矍铄,也不该有这样虚弱透支的状态。
杨秋芬的脉象虚浮无力,已是衰微之兆,若不及时找出病因、对症治疔,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她正要去探崔宏华的脉,李元明带着几名医生匆匆赶到,“什么情况?”
温知念语气沉着冷静,“两人都处于昏迷状态,杨老师是因情绪刺激引发晕厥,崔参谋长则是摔倒导致的意识不清。”
她抬腕看了眼表,“杨老师昏迷约七八分钟,崔参谋长约五六分钟。”
随即抬眼看向李元明,目光清亮,“我建议立即送手术室,在急救过程中同步完成检查,再根据具体情况判断是否需要手术。”
见她处置得当、条理分明,李元明没有异议,当即点头,正要安排人员将崔宏华夫妇移送手术室。
一位二十七八岁的男医生却上前一步,面露质疑,“李主任,这位女同志看起来这么年轻,真的具备急救经验吗?”
他落在温知念脸上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我们按她的判断处理同,万一情况不符,待会儿人要是救不回来,责任算谁的?”
张丽芳闻言冲上来,拉着温知念骼膊往后拽,“你这死丫头瞎出什么头?待会儿人救不回来,你担得起责任吗?”
她倒不是关心温知念,而是怕崔宏华出了事,温知念背上人命官司,给赫连家丢脸。
温知念脚步纹丝不动,只静静望向李元明,目光沉静如水。
李元明对她医术深浅心知肚明,脸色顿时一沉,“丁医生,既然你有异议,那依你看现在该怎么处理?难道就让两位病人躺在这儿等着吗?”
一位女医生高声接话:“是啊,小温同志只是提出建议,具体方案还没实施呢!丁医生你急什么?”
旁边一位男医生跟着点头,“而且我认为小温同志的建议很合理,眼下情况危急,再耽搁下去,病人才是真的危险。”
赫连垒住了一个月院,温知念白天几乎都在医院照顾,跟这些医生早就打成了一片。
见她受质疑,不少人都站出来为她说话。
丁鹏飞刚从外院调来,不认识温知念。
他提出质疑,无非就是看不起她年轻,又是女人,想借机踩着她显摆自己,出风头。
没料到同事们都替她说话,连也明显偏袒她,他顿时不敢再多言,讪讪地退到人群后方。
李元明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再耽搁,立即指挥众人将崔宏华夫妇送去了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