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的十五分钟，装备管理员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中，地上堆满了上半场换下来的、被汗水、泥土和草屑浸透的球衣，像是一堆刚刚剥下的战损铠甲。
他深吸一口气，从挂钩上取下那件干爽、硬挺的备用球衣，利落地套在身上。
干燥的织物摩擦过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舒适，但很快就被体内翻涌的燥热取代。他重新系紧左臂上那枚黄蓝色的队长袖标，动作一丝不苟，仿佛是在给即将出鞘的利刃做最后的擦拭。
“都换好了吗？”
史密斯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西约克郡特有的狠劲，目光扫过那些同样换上了崭新球衣的队友们。
“看看你们身上这层干净的皮。我不希望看到有人怕把它弄脏。四十五分钟后，我要看到这件球衣上沾满泥土和草屑，那是胜利的颜色。明白吗？”
“明白，队长。”
切赫换了一副新手套，正在用力拍打，发出“啪啪”的脆响，那是他对下半场零封的渴望。维迪奇则是一脸阴沉地整理着球袜，上半场那个被高霖“拆椅子”导致的丢球，让他现在只想找人发泄，他渴望下半场能有一次真正的正面对抗。
角落里，陈子川已经换好了整套装备，甚至连鞋带都重新打理得一丝不苟。他看起来不像是去踢球，倒像是准备去参加一场晚宴——只有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防守皇帝”进入绝对专注状态的信号。冷静，才是最极致的疯狂。
而在客队更衣室，安切洛蒂正在做最后的部署。
他走到皮尔洛面前，蹲下身，看着这位被米尔纳缠得几乎窒息的核心。
“安德烈亚，下半场别再消失了。”安切洛蒂指了指旁边的加图索，“里诺（加图索）会去帮你。当米尔纳再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时，里诺会把他撞开。你只有一秒钟。在那一秒钟里，我要你把那该死的球送到卡卡或者高霖的脚下。”
皮尔洛那双永远睡眼惺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点了点头。
随着裁判的催促，两列纵队重新出现在狭长的球员通道里。
清新的洗衣液味道掩盖不住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高霖站在米兰的队伍中，也换上了一件全新的红黑剑条衫。他低头整理着短裤，眼神阴郁。加图索走在他前面，换了干球衣的米兰队长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但那股杀气却更重了。
“下半场，拼命了。”加图索回头低吼了一声，“我去给安德烈亚（皮尔洛）开路，前面看你们的。”
高霖默默点了点头，目光穿过人群，再次锁定了陈子川那个崭新的白色4号背影。
主席包厢内，秦川看着重新入场的双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下半场才是真正的较量。”秦川低语道，“皮尔洛不可能沉睡整场，一旦那个大脑开始运转，利兹联的防线就要经受真正的考验了。”
随着一声哨响，下半场的生死局在埃兰路的怒吼声中拉开了帷幕。
正如秦川所料，安切洛蒂变招了。
第47分钟，利兹联进攻未果，皮球被卡拉泽断下。
按照上半场的剧本，皮尔洛会被米尔纳贴死，球只能走边路或者起长传。
米尔纳确实第一时间冲向了皮尔洛，像个忠诚的卫兵。
但就在米尔纳即将贴身的一瞬间，一个红黑色的身影斜刺里杀出，像是失控的推土机一样狠狠地撞了过来！
加图索！
这不是犯规，这是一个篮球场上才常见的“挡拆”！加图索用强壮的身体硬生生地把米尔纳挡在了身后，为皮尔洛挤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安德烈亚！！”加图索大吼。
皮尔洛接球。
没有了米尔纳的干扰，这位中场大师终于在那一瞬间获得了久违的呼吸权。
他抬头，那双惺忪的睡眼骤然睁开，上帝视角开启。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利兹联防线因为刚才的压上而露出的一丝缝隙，看到了高霖和卡卡正在交叉跑位带走维迪奇和陈子川的注意。
而在那个被忽略的远端，西多夫正在前插。
“嘭！”
皮尔洛摆腿，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皮球划出一道极为平滑、却又带着诡异内旋的长弧线，直接越过了利兹联的中场绞杀线，精准地落向了防线身后！
埃兰路的球迷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沉睡的大脑，醒了。
皮球划过埃兰路的上空，带着皮尔洛特有的强烈回旋，目标依然是前场那个刺眼的红黑11号——高霖。
上半场那个“拆椅子”的进球让高霖信心爆棚。看着皮球落下，他再次用身体去寻找维迪奇的对抗，试图故技重施。
但维迪奇不是傻子，他是世界级中卫。这位塞尔维亚铁卫这次没有盲目起跳，而是像一堵厚实的承重墙，下盘扎得极稳，死死卡住内线，利用体重优势把高霖往禁区外沿挤。
高霖感受到了身后维迪奇力量的变化，眉头一皱。他知道“拆椅子”没用了，只能被迫顺着力道向右侧带球，试图拉开空间起脚。
但他忘了一件事。在埃兰路，那个方向是死路。
就在高霖刚刚把球趟出去的一瞬间，一道白色的巨大阴影毫无征兆地笼罩了下来。
陈子川来了。
这一次，没有试探，没有心理博弈。陈子川利用那恐怖的步幅，像是一辆全速推进的重型坦克，一步就跨越了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高霖还没来得及做那个沉肩变向的假动作，就感觉肩膀上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力。
“嘭！”
那是一声令人牙酸的肌肉碰撞声。
陈子川完全没有减速，借着冲刺的惯性，用肩膀狠狠地撞在高霖的身上。紧接着，他那条长腿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在高速对抗中冷酷地将球从高霖脚下生生剥离。
高霖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扁舟撞上了冰山，那件崭新的红黑球衣瞬间沾上了草屑。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后退了三步，最后狼狈地一屁股坐在了草皮上。
当他抬起头时，看到的是陈子川那双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陈述——此路不通。
陈子川甚至没有看倒地的高霖一眼，他断球后极其自信地用脚后跟一磕，把球交给了回撤接应的阿隆索，然后转身投入进攻。
“还是太嫩了。”主席包厢里的秦川摇了摇头，却又带着一丝欣赏，“不过敢于正面挑战陈子川，这份勇气值得鼓励。”
高霖狠狠地锤了一下草皮，爬起来疯狂回追。但利兹联的攻势一旦开启，就如同雪崩般无法阻挡。
面对体能已经严重透支的卡拉泽，这位利兹联队长没有再用那些繁复的假动作。他只是简单地把球往前一踢，然后就是纯粹的速度与力量的生吃。
卡拉泽拼了命地拉拽那件白金色的11号球衣，球衣被扯得变形，却根本拉不住这头已经发狂的西约克郡公牛。
史密斯杀到大禁区角，没有下底，而是突然起了一脚极具穿透力的45度过顶长传。
皮球带着强烈的内旋，绕过了内斯塔的头顶，坠向后点。
那里，罗纳尔迪尼奥正如同鬼魅般出现。
小罗在禁区左侧用胸部将球卸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卸下一片羽毛。补防过来的卡福不敢轻易出脚，只能封堵角度。小罗眼神看向球门远角，做了一个兜射的假动作，卡福的重心瞬间被骗。
但小罗没有射门，他脚腕一抖，把球轻轻横敲到了大禁区弧顶的真空地带。
“小心身后！！！”门将迪达惊恐的尖叫声撕裂了夜空。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后场高速插上。
这位不知疲倦的“跑不死”早已杀红了眼，面对滚来的皮球，他根本不需要调整，借着冲刺的惯性，抡起右腿就是一脚石破天惊的重炮轰门！
“轰！”
这一脚，米尔纳吃准了部位，皮球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球门死角。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迪达的视线被人群阻挡，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皮球即将轰入网窝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红黑色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把自己扔了出去。
冯骁廷。
这位年轻的中国中卫此时正在禁区里和德罗巴肉搏，看到米尔纳起脚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放弃了防守对象，像个堵抢眼的战士一样横身飞扑了过去，用肉身去封堵枪口。
“嘭！”
一声闷响。
皮球结结实实地闷在了冯骁廷的腹部。
那声音沉闷得让人心悸。那件刚刚换上的干爽球衣瞬间被这一记重炮砸得凹陷下去。冯骁廷整个人在空中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带得一滞，随后重重地摔在草皮上，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虾米状。
皮球弹回禁区，被惊魂未定的卡拉泽大脚解围出了边线。
裁判急促的哨声响起。
“骁廷！！”
高霖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红了，他疯了一样冲回禁区。
秦川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里的酒杯差点捏碎，眉头紧锁：“这傻小子……真不要命啊。”
冯骁廷脸色惨白，那一脚重炮差点让他背过气去，胃里翻江倒海，但他死死咬着牙，推开了进场的队医。他挣扎着，双手撑着膝盖，一点点地站直了身体。
那件崭新的红黑球衣腹部，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圆形的球印，那是勋章。
“没事……”冯骁廷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重新打湿了头发，顺着惨白的脸颊滴落。他的眼神依然清亮，死死盯着正在准备角球的利兹联球员。
“守住……一定要守住……”
就连一向冷酷的陈子川，看着那个摇摇欲坠却依然挺立的同胞身影，眼神中也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是个硬汉。”史密斯吐了一口带血丝的唾沫，看着冯骁廷说道，“有点利兹联的味道。可惜，这种意志救不了米兰。”
利兹联获得角球。
埃兰路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隆索抱着球走向角旗区。
而在禁区里，陈子川、维迪奇、德罗巴——这三座如同移动山脉般的高塔，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同时压入禁区。
那一刻，黑云压城。
米兰的禁区显得如此拥挤而渺小，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审判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