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安捧着典籍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仰头身前的三尊石象,一遍又一遍的问道:
“真武大帝,祖师爷,红尘祖师,你们说我该如何是好?”
然而,石象又岂能说话?
无论徐子安问了多少遍。
整个真武殿依旧静谧无声。
唉——
徐子安深深叹了口气,接着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起身拿起了身旁的的线香,从中抽出三炷后意念一动,烟紫色的上好线香顿时燃起星星红点,袅袅青烟顺着他的指尖蜿蜒而上。
他双手擎香,高过头顶,对着身前这三尊面容沉静、目光悲泯的石象缓缓屈膝,掷地有声道:“弟子求教!”
说完,徐子安直起身子将线香稳稳插进铜炉之中,静静的看着三缕青烟在石象前盘旋、交织。
然而,哪怕徐子安做足了礼数。
这三尊石象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正中央的石象乃是真武大帝,神态超然,双目微阖似在洞察天下万物,衣褶纹理如流水般垂落,举手投足间尽显天道无形的气度。
左侧那尊则是太一道门开山祖师,面容温和却不失刚毅,宽袍大袖静静铺陈,透着一份沉稳的守护之意。
而最右边那尊乃是八千年年前的太一道门中兴之主——张红尘,他的石象气势尤为不凡,眉宇间英气勃发,隐隐透出一股力挽狂澜的魄力。
突然,徐子安将腰间的红尘举了起来,扭头看向张红尘的石象,目不转睛道:
“当初我年少不懂事,在这真武殿内偷懒睡觉,原本在你手中纹丝未动的红尘剑砸到我的头。
宗内长老都说我与你有缘,与红尘剑有缘,让我转修剑道,可是如今我的剑却沾满了血……红尘祖师,这也是你的安排吗?”
张红尘的石象青烟缠绕良久不散。
徐子安说完,往前迈了几步,将红尘剑轻轻放在张红尘石象的脚下。
紧接着,他重新拾起地上的道家典籍,正要重新诵读之时,一股风自真武崖下云海吹入真武殿之内。
哗啦啦。
翻书声似雨打松林叶。
一只无形的大手翻阅着徐子安手中的道家典籍。
徐子安眼眸顿时一亮,赶忙低头看去,只见这页纸上写着一首诗——
“日月轮回西复东,明来暗去古今同, 常言人静何曾静,说到真空果是空。
夜间才闻三雷鼓,翻身又听五更钟, 闲时静坐思量老,好似南柯一梦中。”
徐子安双眸瞬间深邃,整个人失了魂,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他的意识逐渐沉沦,周遭的真武殿与袅袅轻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漫天猎猎作响的旌旗。
梦里,铁骑突出刀枪鸣,他置身于苍茫的边疆,手中紧握红尘剑,对面是大奉三十万大军,领头之人是一袭戎装的陆去疾。
“子安,你我手足兄弟,为何对我拔剑?”
陆去疾走到徐子安身前,一脸不解的问道。
“陆哥,我……”
徐子安一脸茫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下意识收起了红尘剑。
陆去疾:“你有心事?”
徐子安不知道身前的陆去疾是真是假,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结:“陆哥,你说我变了吗?”
陆去疾:“没有,你一直都是你。”
“是世道变了,变得更乱了。”
徐子安愁眉不展道:“陆哥,你说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还能算得上是侠吗?”
“怎么不算?”陆去疾忽然笑了笑,一把将徐子安拉到自己身旁,“光记得这句了?我不是还说过一句话嘛?苍生无言,侠为其声。”
说着,陆去疾低头瞥了一眼徐子安手中的红尘剑,道:“天地本宽,鄙者自缢,天下从来不是大虞的,也不是大奉的,是天下人的。”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你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加速合并罢了。”
“杀一而救万,救十万,救千万!你又何须自责?”
“苍生无言,侠为其声……”
徐子安将陆去疾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咀嚼,脸上的茫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失,眼底深处亮起了一束光,眼前一片壑然开朗。
是啊!
天下从不是一国之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红尘出鞘只需对得起“天下人”!
只求问心无愧!
只望天下太平!
徐子安愁眉不展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心中郁气一吐为快,周身衣袂无风自动。
这时,对面的陆去疾双手抱在胸前,呵呵笑道:“想通了?”
徐子安猛点头,“想通了。”
陆去疾:“想通什么了?”
徐子拔剑向天,狂笑道:
“天下有剑名红尘,锋不斩弱者!”
“人间有侠名子安,心不负苍生!”
陆去疾顿时哈哈大笑:“好!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剑侠徐子安!”
轰隆!
九天之上载来一声巨响。
周围的一切都在徐子安眼中快速崩溃瓦解,好似泡影一般散去。
“你真的是陆哥吗?”
徐子安看着身前的陆去疾突然问道。
“我……”
然而,陆去疾的话未说完,整个世间便黑了下去。
……
不一会儿,徐子安缓缓睁开眼,入眼,真武大殿内依旧昏暗,三尊石象静默如初,香炉中的三炷线香已经燃尽。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道家典籍,视线在“南柯一梦”四个大字上停留了许久。
一晃眼,他忽然发现原本被他放在石象脚下的红尘剑,现在又重新挎在了他的腰间。
他抬头看着张红尘的石象,咽了一口口水,“红尘祖师?”
张红尘的石象一动不动。
身后倒是传来一道清越婉转的声音。
“师兄,师父让你去真武崖见他。”
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出现在徐子安身前。
徐子安转过身,将手中的道家典籍丢给女子,急匆匆道:“曦月,我就不去了,告诉师父我心中的结已经解开了。”
说完,徐子安一溜烟的跑出了真武大殿。
只留下李曦月一人呆愣在地,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道家典籍,眉头紧蹙。
师兄,脑子有病?
急匆匆的回来,急匆匆的离开,只为了来这真武大殿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