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铁崖腿一软,差点跪下。
萧宁看着他的反应,没有一丝怜悯,继续道:
“而因为你这颗‘诱饵’太容易暴露——”
“拓跋努尔不敢进城。”
“也不敢逼近半步。”
“他在平阳外犹豫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
萧宁抬头,望向那片荒野,语气平静得像在谈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正是我们最需要的时间。”
“也是大尧军队部署、调动兵力、连接盟友最宝贵的三天。”
“更是拓跋努尔兵马的死期。”
沈铁崖全身发凉。
仿佛有人把他整个人扔进冰湖。
他喉咙哑得像被人捏住:“不你你骗人你怎么可能撤军就算撤军,他们也要荡平平阳!”
萧宁缓缓转头。
目光如寒刀穿透夜色:
“是的,他们是想荡平平阳,只不过,被我守住了!”
萧宁说完这句话,风声仿佛都沉了下去。
他的语气并不激昂,也没有刻意拔高,可在这风雪呼啸的夜色里,却比雷霆还震耳,让每一个人心头都狠狠一颤。
沈铁崖整个人仿佛被扇了一记耳光,脑袋里嗡的一声,心跳乱到失了节奏。
但萧宁没有给他停留的机会。
下一瞬——
萧宁一把揪住沈铁崖的后领,将这个昔日北境主帅像死狗一样提起。
“跟朕来。”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寒意。
沈铁崖被迫踉跄着站起来,想挣扎,却发觉萧宁的手像铁钳,扯得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提不上。
萧宁拖着他往城门另一侧走去,那方向幽暗无比,没有火把照明,风声更冷,仿佛连空气都带着血腥味。
赵烈、董延、韩云仞等人纷纷跟上。
他们以为萧宁不过是要让沈铁崖看看平阳城外的惨烈,却没想到——萧宁带他们去的,是另一片地狱。
边走,萧宁边淡淡开口:
“你说拓跋努尔一定会打,你说他必然要攻城,你说他铁了心要荡平平阳。”
他语气里带着某种淡淡的嘲讽。
“在这一点上,你倒是看的挺准。”
沈铁崖被拖得步伐踉跄,被风刮得睁不开眼,但听到这句话,仍然心中一惊:
“什什么?”
萧宁继续道:
“撤军之前,他确实派了人来攻城。”
他顿了一下,声音忽地沉了下去:
“只不过——”
“他们来一个,朕杀一个。”
“来一队,朕杀一队。”
沈铁崖的呼吸猛地停住。
那语气,轻描淡写得仿佛只是在讲一个天冷喝了碗粥的小事。
可越轻描淡写,越让人心底发寒。
就在萧宁说完最后一句时,他已经带着沈铁崖来到了一处被夜色笼罩的高台。
这里远离火光,却隐隐能看到地面上那一层暗影堆积成丘。
萧宁抬手,用刀指向前方黑暗的尽头。
“看好了。”
沈铁崖下意识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下一瞬——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胸腔像被百斤巨石压住,呼吸被死死掐住。
他看到的——
是一座尸山。
真正的、赤裸裸的尸山。
堆叠至少数余丈高,一层层叠着,一具具横着、斜着、倒着,像破布一样被扔在一起。
大疆兵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血液虽被风雪冻结,却依旧能看出那惨烈得令人发指的红黑色。
风从尸山缝隙间呼啸而过,竟像在呻吟。
那股血腥味,即便隔着十几丈,依旧直冲鼻腔。
沈铁崖双腿一软。
“这这是什么”
他的牙齿在打颤,整个人像被冻进了冰窟,却又像被丢进了火焰里,烧得皮肉发麻。
萧宁淡淡道:
“当然是大疆兵的尸体。”
“他们来一队,我杀一队。”
“他们来十队,我杀十队。”
萧宁说到这里,微微侧头,脸上仍旧那副风轻云淡的神色:
“直到他们的尸体堆成山——”
“他们再也不敢上前半步。”
沈铁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像是看到了一头野兽。
不。
不止是野兽。
像是一尊从血地之中走出来的修罗。
他声音嘶哑:
“不这不可能你一个纨绔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你骗我”
萧宁轻笑一声。
“骗你?”
他抬脚走到尸山的边缘,脚下踩着冻得结实的血渍,发出嘎吱声。
“你以为朕会在这里堆个假山给你看?”
风吹起他衣角,那一刻,萧宁整个人像是踩在血色王座上的执刑者。
沈铁崖喉咙猛地收紧,心中第一次产生恐惧。
不是对萧宁身份的恐惧。
不是对皇权的恐惧。
——而是对这个男人本身的恐惧。
他忽然发现,那个传言中的纨绔皇帝,那个被全天下耻笑的无能之君,竟然能在三天内,靠一己之力堆起一座尸山。
沈铁崖嘴唇抖动:
“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萧宁没有看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刀柄。
“怎么做到的?”
他淡淡道:
“你觉得呢。”
风再次刮起,吹过尸山,带起一片冰冷的雪屑。
沈铁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
萧宁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冷得像霜:
“最后,就在几个时辰前,拓跋努尔被我砍掉了一条左臂,再无荡平平阳的心思!”
“——大疆三十万大军,已全线撤离。”
轰!!!
这一刻,天地似乎都震动了。
平阳城门,彻底炸开了。
士兵们全身血液都沸腾,瞳孔骤缩。
撤军?!
大疆撤军?!!
他们赢了?!!!
但沈铁崖——
却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抽空了灵魂。
他嘴唇发白,喉咙发出干裂的声音: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撤军拓跋努尔怎么可能撤军”
萧宁俯视他:
“因为他害怕。”
“因为他怀疑。”
“因为你乱了他全部计划。”
“更因为他知道——再拖下去,他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他缓缓吐气:
“沈铁崖,拓跋努尔撤军,是因为你。”
“是因为你给我们拖住了三天。”
“你以为你在卖国求荣。”
“但实际上——”
“你替我们赢了这场仗。”
沈铁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过。
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回荡:
——是因为你。
——是因为你。
——是因为你。
他呼吸急促,胸口像被撕开,无数荒唐、狂妄、自以为是的念头在这一刻崩塌。
他以为自己掌控天命。
以为自己能左右局势。
以为自己能靠着“情报”换取荣华富贵。
可他不知道——
他的一切,都在别人计算之中。
他的一切狂妄,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他的一切自以为聪明,不过是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萧宁轻声道:
“现在明白了吗?”
“拓跋努尔为何撤军?”
“为何你看不见一个大疆人的影子?”
“为何你以为自己掌握全局,实际上却被我们玩得团团转?”
风声猛烈,火焰跳动。
沈铁崖的脸白得像纸,嘴唇不停颤抖。
他一生的骄傲,一生的算计,一生的欲望
全被无情地捏碎。
一片片被寒风卷起,散落在平阳城门口的冰雪之中。
萧宁最后的声音,如刀般落下:
“是你。”
“让大疆输了。”
“也是你。”
“让大尧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