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沈主帅要这么做?
长夜风声似狼嚎,落在这片死寂的城门前,吹得火把大幅摇晃。
所有人都看向沈铁崖。
看向这个曾经让他们尊敬到愿意为他而死的主帅。
看向这个如今被揭穿身份,跪在夜色之中的叛徒。
沈铁崖低着头。
许久之后,他抬起眼。
眼神复杂至极,像是藏着千山万海。
他看着赵烈。
又看着萧宁。
唇角轻轻往上扬起一个几乎看不出的弧度。
那弧度里,有悲凉。
有嘲讽。
有无奈。
也有一种——
终于不用再伪装的解脱。
他开口。
声音低沉、沙哑,却沉稳如铁器敲击石面:
“你想知道为什么?”
他的眼中燃起一抹深到几乎能吞噬一切的黑意。
火光映照在那双眼中,将他整张脸照得阴影重重。
他缓缓道:
“那我——”
“就告诉你。”
风雪呼啸,夜色骤沉。
平阳城门前。
真相,终于要揭开。
沈铁崖看向赵烈。
火光照在他脸上,把他的神色切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他跪坐在地上,肩膀微微抽动,却不是因为伤,而像是压着太多年、太深、太重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不得不面对。
直到良久,他才慢慢抬起头。
这一抬,像是拖起三十年的疲惫。
他望向萧宁,眼中没有怒,没有恨,没有挣扎,没有狡辩。
有的只是一种说不上来是苦还是笑的复杂扭曲。
半响,他才开口。
声音沙哑,像风雪刮过枯枝:
“我沈铁崖征战北境三十年。”
他嘴角扯动,像是在嘲笑自己。
“三十年啊。”
他重复了一句。
“三十年里,我奉命守过十三处关隘,大小战役二百三十一场,我带着兄弟们,在每一道关口前流过血、断过骨。”
火光反射在他眼里,那目光恍惚得像在看另一个世界:
“北境的每一块寒冰、每一处深雪,都埋过我的弟兄。”
他抬手,指向平阳方向,指向更远的大尧国土:
“我沈铁崖,用我的血、用我的命、用我所有的兄弟把大尧的北境,硬生生守下来了三十年!”
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拔高,却不是怒,而像是某根被拉断的弦,劈开胸膛而出的嘶吼:
“可你知道——我这三十年是怎么过的吗?!”
萧宁沉默看着他,没有打断。
沈铁崖胸口剧烈起伏。
他忽然冷笑了一声,笑得肩膀都在颤:
“为国为民,这四个字,是我拿命换来的。”
“可换来的是什么?”
他一字一句,像刀在挖心:
“我换来的是三次降职,两次停薪,一个莫须有的‘不服军令’的罪名,换来的,是年复一年、月复一月被京城那些坐在暖阁里、养得白白胖胖的文官指着鼻子骂。”
“骂我沈铁崖——不懂战略,不懂统筹,只会蛮干!”
“骂我沈铁崖——使北境军费居高不下,长期拖累朝政!”
“骂我沈铁崖——擅自决断,不尊圣令!”
“骂我沈铁崖——无功!无功!!无功!!!”
他这三声“无功”,喊到嗓子血丝都冒了出来。
北风潇潇。
周围大尧军士听得浑身发抖,有人眼睛发红,有人握着刀柄,青筋暴起。
沈铁崖继续嘶哑道:
“我北境每挡下一场战争,京城就少死十万百姓。”
“我北境每挫败一支大疆部队,京城就能过一个太平年节。”
“可——”
他指向自己胸膛,用力得几乎戳破皮肉:
“谁记得?谁看到?谁在乎?!”
风雪猛地吹起他的衣摆。
火光跳动,他的影子在城墙下疯狂扭曲。
“京城那些人只会说我沈铁崖粗莽,说我沈铁崖没文化,说我沈铁崖不受控,说我沈铁崖功高震主,必须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