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这时候,他也是这样踏上回家的路。
腊月的北风裹着寒意,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长途大巴在国道上颠簸前行,车厢里挤满了返乡的打工仔,廉价香烟的烟雾混着汗味、泡面味,在封闭的空间里弥漫不散。他缩在最后一排,半边身子靠着冰冷的车窗,看着窗外枯黄色的田野和光秃秃的树木飞速后退,心里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厂子倒闭了,背上的债务像座大山,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交代。
那年春节,他两手空空踏进家门,连给妈买件新棉袄的钱都凑不出来。
母亲就站在堂屋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裳,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钻进了飘着柴火味的厨房。那眼神里的失望、心疼与无奈,像刻刀一样刻在他心上,一辈子都忘不了。
也是那年春节,他才惊觉,母亲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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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安握紧方向盘,深吸了一口带着冬日清冽气息的空气。
这一世,不会再让母亲那样失望了。这一世,他要让母亲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车子平稳地拐进村里的主路,路面坑洼不平,车身微微晃动。
路边的田埂上还积着一层薄霜,几个穿着棉袄、拖着鼻涕的小孩正在追逐打闹,瞥见驶来的宝马,瞬间停下脚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快看!是宝马!”
“哇,好漂亮的车!”
小孩们兴奋地追着车跑了几步,直到车子远去,还站在原地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梁子安通过后视镜看着他们雀跃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意。
不一会儿,车子停在了一栋熟悉的砖房门口。
梁子安关掉引擎,推开车门,冷风吹起他的衣角。就在这时,堂屋那扇掉了漆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棉袄,头发随意扎成一个髻。
李秀兰的目光先落在门口的宝马上,愣了足足两秒,随即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梁子安。
“子安?你回来了?”
“妈。”梁子安大步走过去,笑着应声,“我回来了。”
李秀兰上前几步,上下打量着儿子,看他穿着厚实的黑色羽绒服,气色红润,比上次回来时胖了些,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你这娃儿”李秀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语气里满是嗔怪,“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村口接你。”
“妈,我想给您个惊喜。”梁子安笑着说。
李秀兰这才又把目光投向那辆崭新的宝马,眼睛睁得圆圆的,带着几分拘谨:“这车是你的?上次怎么没见你开回来?”
“上次父亲忌日,我想低调点,所以停远了点。”
李秀兰点点头,慢慢走到车边,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车身,象是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生怕自己手上的老茧弄脏了它。
“这得多少钱啊?”她压低声音问,眼神里带着担忧。
“不贵,几十万。”梁子安轻描淡写地说。
李秀兰倒吸一口凉气,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几十万?在2005年的农村,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村里最有钱的王村长,开的也不过是一辆半旧的桑塔纳,撑死了也就十来万。
“你这娃儿”李秀兰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眼角又红了,“花这么多钱买车,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要省着点。”
“妈,我心里有数。央台新闻你不也看了吗?”梁子安笑着安抚,“我现在厂子做得挺好的,赚了不少钱,您就放心吧。”
李秀兰看着儿子笃定的眼神,眼框里的泪水又开始打转。
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能出人头地,现在终于是现实了,她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妈,您别光顾着看车了。”梁子安转身打开后备箱,“我给您带了点东西。”
后备箱里塞得满满当当,成箱的中华烟、五粮液,以及各种包装精致的深城特产。
至于小天鹅洗衣机和长虹29寸彩电,发的公司的车,跟在后面这会儿也到了。
李秀兰看着这么多东西,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没合上。
“你这娃儿”她声音哽咽,抬手抹了把脸,“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家里什么都有。”
“妈,家里那台电视都多少年了?”梁子安拿起遥控器递给她,“我上次回来,看您还在用那台14寸的黑白电视,这次给您换台新的,29寸彩色的,除夕夜看春晚多清楚。”
“还有这洗衣机。”梁子安指着旁边的洗衣机,“以后您洗衣服就不用在刺骨的冷水里手搓了,直接扔进去,它自己就能洗干净,省不少力。”
李秀兰听着儿子的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转过身,用袖子使劲擦着眼泪,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斗。
梁子安走过去,轻轻搂住母亲的肩膀:“妈,您别哭,我现在有钱了,以后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
李秀兰靠在儿子坚实的肩膀上,重重地点了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擦干眼泪,拉着儿子的手说:“你这娃儿,让妈丢人了。快,把东西搬进去,别让邻居看笑话。”
梁子安笑了,开始从后备箱里往外搬东西。
电视、洗衣机、烟酒、特产,一样样搬进堂屋。
李秀兰也跟着帮忙,一边搬一边念叨:“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钱啊真是乱花钱跟你说了,家里的钱够用。”
梁子安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继续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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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完所有东西,梁子安从副驾驶座上拿起那个黑色手提包,里面装着10万块现金。
他走进堂屋时,李秀兰已经扎着围裙钻进了厨房,准备做午饭。
老式的煤球炉已经点着了,炉口冒着橘红色的火光,“呼呼”地烧得正旺。
一股淡淡的煤烟味,混着锅里炖肉的浓郁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暖融融的。
梁子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母亲佝偻的背影,心里一阵发酸。
母亲比他上次回来时又瘦了些,有些花白的头发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她正弯着腰,在土灶台前翻炒着锅里的菜,手上的老茧在火光中愈发显得粗糙坚硬。
“妈。”梁子安走过去,把手提包轻轻放在旁边的八仙桌上,“这您拿着。”
李秀兰转过身,目光落在桌上的黑色手提包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