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厨房里,煎蛋和培根的香气暂时驱散了窗外的寒意。
杰西一家围坐在不算宽敞的小餐桌旁,新买的厚实内衣已经换上,让人从内到外都暖和了些。
舅妈给舅舅的盘子里多添了一勺炒蛋,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眼下的青黑。
“亲爱的,你最近能不能稍微……消停点,就不能跟上面说说,缓一缓?或者……干脆休个长假。”
杰西默默咀嚼着嘴里的早餐,心中无奈叹息。
按照自己舅妈的性格,最近发生的事对她来讲或许的确是太过刺激了。
可杰西更清楚自己舅舅的性子,他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退缩,他就是这么拼出来的。
“没事儿的,最近不是增派了很多人手嘛。”尹奇安摆摆手,“再说了,发生了这种事,局里肯定会把我暂时调离前线,至少调离这些危险的项目。”
“你……哎……”舅妈的手微微发抖,最终将一切话语化成一道长长的叹息。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让自己老公再从事这样的工作。
像隔壁黄永盛家那样,做点自己的小生意,虽然利润微薄,可也算是平淡幸福,至少不用整日提心吊胆。
早餐在难堪的沉默中匆匆结束,杰西擦了把嘴角,披上衣服迅速冲进车里,提前打起火来让发动机好好预热一下。
待到尹奇安坐进车子,杰西将那条新买的羊毛毯递给了他。
可尹奇安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条新买的漂亮毯子。
他虽然表情摆的很正常,眉宇间却隐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杰西,”他忽然开口,看向前座的杰西,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字条,“今天你去趟这上面的地址,告诉老板我的名字。”
杰西疑惑地接过字条,上面是一处不算太远的地点。
“杰西,”尹奇安双眼紧紧盯着杰西,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如果……我是说如果,假如哪天我真的碰上了什么问题,保护好你自己,也保护好你舅妈。”
林杰西的心脏象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舅舅的这番话让他心中涌上了强烈的不安。
“不会有事的,舅舅。”
他只能这样无力地强调一句,不知是在说服尹奇安还是在说服自己。
对付斯拉夫兄弟会这个迫在眉睫的威胁,杰西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使。
舅舅扯着嘴角笑了笑,朝手上呼了口气,揉搓一番。
“没那么简单,杰西,最近这世道,乱的很呐……”他看向窗外,“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国家存在着许多远比单纯的街头混混要危险的多的存在,一群有组织有规矩的暴力团伙,比起土匪来都要难对付。”
“你是说……那帮俄国佬?”
“是,但不全是。”尹奇安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意大利、爱尔兰、波兰、捷克甚至是华人,以及……我们这样的‘正派人物’。”
杰西一愣,意识到舅舅似乎是意有所指:“什么意思?”
“局里有人要对付我。”尹奇安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上一种难言的疲惫,“确切的说是对付我、伊兹以及其他不愿意守规矩的探员。”
“规矩?什么规矩?”杰西不解,自己舅舅已经是局里最负责任的探员之一了。
若是他这样的都算不守规矩,那杰西也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道上的规矩呗。”尹奇安的脸上露出一抹嫌恶,看到杰西还停在原地,催促道,“先开车吧。”
杰西收回脑袋,表情同样变得凝重,默默将车子驶入道路。
道上的规矩,指的是什么,用屁股想想都明白。
本尼就是规矩的最好的践行者,一个最完美的生存家。
他一直以为解决掉了斯拉夫兄弟会这个一直盯着舅舅他们的残暴势力,就能为他求得一夕安寝,可现在看来似乎不只是那么简单。
威胁不单单来自外部,更来自内部。
“你知道的,我和伊兹还有其他几个朋友一直都不怎么合群,有些规矩我们就是不想守。”
尹奇安揉搓着复在自己腿上的毯子,缓缓开口,
“他们大概是觉得我们碍眼又碍事,误了他们财路吧,伊兹这次……我看他们是乐见其成,巴不得我和他一样,或者更彻底一些。”
这下子杰西是完全明白了,禁酒局里分成了两拨,像伊兹和自己舅舅这种偏执于司法正义的人,在现在这个时代的确是显得很不合群。
有人想要靠着收各大家族酒厂的贿赂从中捞点油水,让这个薪资不算丰厚的职业能多点盼头。
但尹奇安和伊兹一众探员不留情面地搜查,显然影响了双方的利益。
于是俄国佬想除掉他们,甚至是局里也在想法子除掉他们。
“怪不得……”杰西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群俄国佬敢这么肆无忌惮,他们不是真的百无禁忌的疯子,而是算准了这一点,这是一场里应外合的阴谋。
“分局长最近跟吃了炸药一样,”尹奇安的语气里带着无奈,“专挑麻烦事扔给我们组。昨天刚开完会,直接把小意大利23街的一家酒吧的搜查令拍我桌上了。”
正在专心听着的杰西瞳孔骤缩,脸瞬间就白了,小意大利可不是个安全的去处。
23街,应该是莫雷蒂家族所控制的街区,让自己舅舅在这种敏感的时间点跑去那里查私酒,这跟叫他去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本来情况就已经够混乱了,现在又多了莫雷蒂家族掺和进来。
杰西忽然心中一动,意识到了这其中可能存在的不对劲之处。
“难道这背后还有阿卡多家族在从中作梗?”
这个地点给的虽然危险,却很怪异。
如果说局里的人想要除掉他,只需要强制要求他去俄国佬所在的工业区就好了。
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他派去意大利人的地盘,旁生枝节。
除非……这么做对他们有好处。
这下子一切都明了了。
阿卡多想打击莫雷蒂,腐败同僚想清除异己,俄国佬想除掉碍事的探员。
而他的舅舅尹奇安,不巧成了这三股恶意的交汇点。
杰西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远比窗外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