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
他并未穿着那身彰显身份的贵族服饰,只着一件普通的深褐色皮袍,盘腿坐在铺着毡毯的矮榻上,面前摊开一张绘制粗略的北疆地形图。
但此刻,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地图上,而是盯着跪在榻前,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衣人。
灰衣人做汉人平民打扮,面容普通,丢入人海便再难寻见。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偶尔闪过精光,显示出并非寻常百姓。
“如何?”
灰隼垂下头,声音低沉:“王爷恕罪”
“属下等日夜查探,不敢有丝毫懈迨。但那东西的线索,实在缥缈。大周朝廷对此讳莫如深,知情者恐怕寥寥无几,且必定是最高机密。”
“北疆战场上,我匈奴勇士被那东西炸得血肉横飞的时候,可一点都不缥缈。”
“那样的巨响和火光,隔着数十步就能将人、马撕裂的威力!你告诉本王,这叫缥缈?”
灰隼把身体伏得更低:“王爷明鉴!”
“正因那东西威力骇人,大周才藏得如此之深。”
“属下等多方打听,只隐约探知,去岁战事紧要关头,大周军中似乎突然得到了一批特殊的军械。”
“由帝王亲信监军押送,直抵前线。使用之人皆是挑选出的死士,单独成队,行动诡秘,用完即撤,不与寻常部队混杂。”
“战场上侥幸未死的士卒,也只说听到雷神震怒般的巨响,见到火光硝烟。那具体是何物,无人看清,更无人知晓其名”
雷神震怒,火光硝烟。
这描述,与战场上载回的情报吻合。
那东西不象弓箭,不象投石,更象是一种将雷霆和火焰禁锢起来,再瞬间释放的妖法。
不,不会是妖法。
大周人擅工匠奇技,那定然是他们研制出的,某种前所未有的可怕武器!
正是那种轰天雷般的武器,在几场关键战役中,彻底扭转了战局,击溃了匈奴骑兵最引以为傲的冲锋阵型。
他亲自冒险前来,深入大周都城,最重要的使命,便是查清那武器的底细。
它到底是什么?
如何制造?存储在何处?
大周还有多少?
能否设法获取,哪怕只是残骸或配方?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匈奴不能再败于神秘武器之下。
“继续查!”
“这等机密,南宫玄羽未必会交给那些衙门。想一想,大周还有什么地方,什么人物,可能与此有关。比如宫中?”
灰隼略一思索,回道:“王爷英明!”
“属下也曾怀疑宫中。但皇宫大内守卫森严,探查极难。”
“只听说宫中似乎有一处宫苑,囚禁着一位失宠的废妃,一度被严密封锁,有侍卫严格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但具体内情,难以探知。且那名废妃据说行为怪异,时疯时癫,应该与此事无关。”
失宠废妃?
越是看似不可能的地方,有时候越是藏着秘密。
一个失宠被囚的妃嫔,为何需要加派重兵把守?
难道仅仅是为了防止她疯癫闯祸?
“想办法查查那个废妃。”
“此外,大周那些擅长炼丹、弄火的匠人,有没有突然被征召,或失踪的?民间可有异常的硫磺、硝石采购?”
“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灰隼郑重应下:“是!”
“还有”
“他们的将领、士卒,哪怕找到一个,或许就能撬开缺口!”
灰隼道:“属下明白!”
“是!”
灰隼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融入了黑暗的夜色中。
冲锋的骑兵在毫无征兆的巨响和火光中倒下,战马的悲鸣、勇士的怒吼,都被恐怖的巨响吞噬
那是匈奴骑兵几十年来,遭遇过的最诡异,最惨重的打击!
必须得到那种神秘武器!
或者彻底毁了它!
大周帝王以为用公主和几项条款,就能安抚住匈奴,争取到休养生息的时间?
和亲可以谈,战马可以给,但那个隐藏在深处的,能发出雷霆之威的秘密,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标。
谈判桌上的唇枪舌剑,只是掩护。
他们的猎物,是那个让大周扭转战局,不知名的恐怖武器。
养心殿。
帝王唤道:“李常德。”
李常德立刻上前道:“奴才在!”
南宫玄羽言简意赅:“传忠勇侯父子觐见。”
“是。”
李常德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殿外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忠勇侯父子二人,俱是面容肃穆,快步走了进来。
忠勇侯虽年过半百,但腰背挺直如松,步伐虎虎生风,一双眸子精光内敛。
周钰溪落后半步,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北疆风霜磨砺出的锐气。只是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阴影,显然近日亦未得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