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独孤雁复述到林夏准确描述出毒素积累的方式、沉淀的位置以及潜在的触发点时,独孤博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这些细节,若非对碧磷蛇毒了解至深,甚至亲身经历过反噬之苦,绝不可能说得如此精准!
再听到林夏直指“独孤博前辈自然知道,且承受的反噬更猛烈更痛苦”时。
独孤博猛的抬头,碧绿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被人看穿隐秘的羞怒混合在一起。
让他周身不受控制地弥漫出一缕缕淡得几乎看不见、却蕴含着恐怖腐蚀性的惨绿色毒雾,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危险。
独孤雁死死盯着独孤雁,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否认,想斥责林夏妖言惑众,但在孙女那双充满了求证、担忧以及一丝被隐瞒的委屈的紫眸注视下,那些话却死死堵在了喉咙里。
最后,听到林夏提出的“希望加入武魂殿”以及“不强求,依旧相助”的两种可能,尤其是那句“雁雁姐真好看”,独孤博脸上的表情只剩下极致的荒谬和一种被彻底拿捏住的无力感。
他堂堂毒斗罗,封号强者,竟然被一个七岁孩童看得如此透彻,连唯一的软肋和最大的秘密都被对方捏在手里!
“不行!”
独孤博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封号斗罗的骄傲和对外界的深刻戒备,斩钉截铁地低吼出声。
声音嘶哑,带着毒蛇般的阴冷。
“武魂殿狼子野心!那小鬼心机深沉!他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雁雁,你太单纯了,被他骗了!”
“他定是想以此为饵,诱我入彀,为武魂殿驱使!说不定说不定他连你的毒都解不了,那所谓的武魂进化更是天方夜谭!”
独孤博激动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烦躁地踱步,墨绿色的长袍无风自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我独孤博一生独来独往,从不依附任何势力!岂能因一小儿之言就就”
然而,独孤博的话音却在接触到独孤雁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独孤雁没有争辩,没有哭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娇憨或清冷,只剩下一种沉静的、洞悉一切的悲伤,和一种让独孤博心脏揪紧的、仿佛在看着一个为了维护可怜自尊而嘴硬撒谎的老人的眼神。
独孤雁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独孤博那即使在袍袖掩盖下,依旧能看出在微微颤抖的枯瘦双手上。
那双手,曾经翻云覆雨,毒杀无数强者,此刻却连控制一丝外溢的毒雾都显得力不从心。
“爷爷!”
独孤雁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独孤博心上。
“您的手又在疼了,对吗?每次月圆前后,您闭关的密室里那些压抑的声音我都听到过。”
独孤雁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您说林夏骗我。好,就算他骗我。那么”
独孤雁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爷爷,您看着我!您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亲口告诉我——我们碧磷蛇武魂,真的没有那该死的、代代相传、修为越高反噬越烈的本源之毒?”
“您敢不敢说,您从未承受过那锥心蚀骨的痛苦?”
“您敢不敢说,我独孤雁,您的亲孙女,体内现在流淌的血液里,没有一丝一毫正在缓慢积累、终将爆发的‘遗产’?!”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恐惧。
“我”
独孤博如遭雷击,身形踉跄了一下,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张了张嘴,看着孙女眼中蓄满的泪水,看着她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发鬓间那在昏暗中几乎难以察觉、却真实存在的一缕极淡的、如同翡翠瑕疵般的暗绿色泽——那是碧磷蛇毒在血脉深处开始显现的、最细微的征兆!
若非他身为碧磷蛇皇的掌控者,对毒素感应敏锐到极致,几乎都发现不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独孤博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林夏那小鬼他说的是真的!雁雁她的毒,已经开始显现了!
虽然极其微弱,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过他这个至亲的爷爷!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戒备,所有的“不可能”,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
独孤博踉跄着后退一步,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浑浊的老泪,第一次不受控制地从指缝中渗出。
那不仅仅是为孙女而流的泪,更是为自己一生无法摆脱的宿命,为儿子儿媳同样因这毒而早逝的悲痛,为整个独孤家被诅咒血脉的绝望!
过了许久,久到窗外的最后一丝霞光也隐没,房间彻底被黑暗笼罩,只有那根碧绿的“引魂烛”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独孤博佝偻的身影。
独孤博终于缓缓放下了手,露出那张布满泪痕、写满疲惫与绝望的老脸。
那双曾经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碧绿毒瞳,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一丝认命的妥协。
独孤博抬起头,看向黑暗中孙女模糊的轮廓,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雁雁扶爷爷起来。”
独孤雁连忙上前,搀扶住他枯瘦的手臂。
她能感觉到爷爷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力量虚弱得像个普通的老人。
独孤博借着孙女的搀扶站定,浑浊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座位于天斗城郊外、属于武魂殿圣子的清幽别院。
良久,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无尽的复杂与无奈:
“明天带爷爷去见见那位林夏圣子吧。”
独孤博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一丝自嘲和最后的挣扎:
“问问他圣子殿下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