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房间内。
油灯的光芒,将陈木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赵德的脚底瞬间淹没到了天灵盖。
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身体颤抖不止,撞翻了身后的桌椅,发出“哐当”一阵刺耳的声响。
“你你别过来”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早已没有了半分将军的威仪。
“你挺能跑啊。”
陈木握着青鲨刀,一步步朝赵德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赵德的心脏之上,沉重而致命。
“钱!我给你钱!”
赵德终于崩溃,他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胡乱地扔在地上,声音凄厉。
“这些都给你!我有我有很多钱!还有还有官位!对!官位!我我回到京城,一定让魏公公保举你做将军!”
他语无伦次,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筹码都抛出来,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陈木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蜷缩在角落里,涕泗横流的男人,眼神中没有半分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还有什么话说?”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赵德的心头。
赵德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他看着陈木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的眸子,头皮一阵发麻。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根本不会被金钱和权势所动摇。
既然求饶无用
那就只能
一股垂死挣扎的疯狂,陡然从赵德的眼底涌现。
他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双腿还在打战,但声音却陡然变得狠厉。
“你不能杀我!”
他指着陈木的鼻子,吼道:“我是朝廷亲封的四品将军!你杀了我,就是公然谋反!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我背后是魏伴公公!是整个阉党!你杀了我,他们绝不会放过你!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追杀至死!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女人,所有和你有关的人,都会因你而死!”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试图用这番话,唤起陈木心中的最后一丝畏惧。
然而,陈木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该说不愧是童宝的亲信么?
死前说的话都差不多。
没一点有用的。
真蠢啊。
“你好像忘了。”
陈木出声打断。
“我连童宝都杀了。”
他抬起刀,刀尖对着赵德的喉咙。
“还杀不得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
赵德眼中的疯狂与狠厉,瞬间被无尽的恐惧所吞噬。
他终于想起来
这是一个连监军太监都敢当众斩杀的疯子!
无法无天的狂徒!
“不”
一个绝望的音节,从赵德的喉咙深处挤出。
他转身,就想朝着门口逃去。
但已经晚了。
寒芒在昏暗的大堂里一闪而逝。
“噗嗤!”
赵德前冲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透体而出的、沾满鲜血的刀尖,眼中最后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陈木缓缓抽回长刀,没有再看那具软软倒下的尸体一眼。
“呼——”
身后,传来余宇澄长长的吐气声。
“杀得好。放他回京城,不知道会翻起什么浪,还是死人最靠谱。”
余宇澄走到陈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嗯。”
陈木应了一声,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疲惫,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追击,早已将他的身体压榨到极限。
途中还经历了和赵德手下的厮杀。
他的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顺势倒在房间的床上。
这是个很破的驿站,床下面由干草铺成,绝算不上柔软温暖。
但对在马背上呆了三天三夜的陈木来说,躺下就不想再起来。
只感觉身体重如千斤,连抬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先睡会儿”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陈木悠悠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驿站那陈旧的、布满蛛网的房梁。
窗外,天光已经微亮,清晨的薄雾,带着一丝湿冷的寒气,从破旧的窗户缝隙中渗了进来。
他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件带着余温的外袍。
是余宇澄的。
陈木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走出房间,这才发现,余宇澄正抱着双臂,坐在桌子旁喝酒。
已经醒了?
不对。
陈木心中一动,仔细看去,发现余宇澄的脸色,比自己昏过去之前,还要苍白几分。
眼眶深陷,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这是
还没睡!
就在这时,余宇澄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地转过头来。
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
“醒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将军,你”
陈木刚要开口,却被余宇澄摆了摆手,打断了。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总得有一个人守着,以防意外。”
余宇澄站起来,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
“怎么样?”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咧嘴,语气中带着得意。
“我没老吧?”
“厉害!”
陈木真心佩服。
他靠着超过10点的耐力,才撑了这么久。
余宇澄只是个普通人
久经沙场,倒也不算普通。
但单论体力,肯定是不如陈木的。
他却比陈木坚持的时间更长。
非大毅力不可为。
“好了,你守着吧,我去睡会。”
余宇澄显然也没力气再多说话。
实际上。
他刚走两步。
“砰!”
就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直挺挺地朝着后面倒去。
陈木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他扶住。
入手一片冰凉。
陈木一低头,猛然发现,余宇澄那两条露在袖子之外的手臂上,竟是青紫一片。
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指甲印,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掐破了皮,渗出了血珠。
陈木一愣。
随即明白。
这位年过四十的上将军,竟是靠着这种自残般的方式,硬生生地,逼着自己保持清醒。
“”
陈木望着那些青紫,眼中带上敬意。
余将军你
说什么“我不是老汤”,不会死撑。
你这明明和汤将军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