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面包是这附近的一种特色面包，里面除了大麦外还掺了一些其他的谷物，所以做出来是灰色的，口感有些糙但有一股谷香味，配上黄油煎蛋吃起来非常上瘾。
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在物资供应尚在恢复的凯湖城，这一顿有豆有蛋有面包的餐食已经算得上相当丰盛了，当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炖汤和煎蛋过来时，靠近门口那桌几个穿着破旧、眼神闪烁的男人投来了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
然而当他们的视线扫过科格特胸前那枚别得端端正正的、有着金麦穗边框的蓝底红光日月星徽章时，所有的目光瞬间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几个人立刻低下头，连交谈的声音都压低了许多，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科格特胸口别着的这枚徽章并不代表霍尔普管理层的行政职务，它象征着一种特殊的荣誉身份：‘霍尔普先锋队’。
这是授予那些思想觉悟高、能力突出、工作勤恳且深得普通民众信任的公职人员的特殊荣誉，它代表着一种责任，一种在困难时期冲锋在前、为民众服务的承诺。
在霍尔普治内，拥有这枚徽章的人往往是各部门公职人员中的骨干力量，晋升机会往往更大，所以也常常被不明真相的人认为是霍尔普管理层才拥有的徽章。
在当前局势下没人敢轻易招惹霍尔普的人，尤其是佩戴这种代表先锋队荣誉徽章的人，科格特对那几个人的反应早已见怪不怪。
凯湖城的民众对新秩序的接受需要一个过程，他们习惯了畏惧权力，但他内心充满信心，只要再给他一两年的时间，让民众真切感受到新政策带来的改变和希望，他们最终一定能理解霍尔普的理念并真正融入这个新的体系。
他安静地吃完这顿简单却满足的午餐，付了钱后起身离开小店，返回刚才那栋代表东境治安区凯湖城领事庭的古老建筑中，那里有专门为派驻人员安排的宿舍，也是科格特在凯湖城临时的家。
他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独立小屋，房间不大，陈设也很简单，但胜在干净整洁，科格特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身体的疲惫瞬间涌来，他很快就在这难得的宁静中沉沉睡去。
一个小时后，科格特挣扎着坐起身，感觉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大半，下午的工作任务很重要：深入街区走访居民，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和生活困难。
这项工作对于领事庭在凯湖城下一步的工作开展至关重要，无论是新政策的宣讲和落实还是即将大规模启动的城市重新规划项目，都需要建立在充分了解民情民意的基础之上。
当然，这项工作也极其繁琐和耗时，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致。
科格特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个跟随他很久、边角已经磨破皮的旧笔记本，犹豫了一下后又把它轻轻放了回去，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本子，这次走访可能会涉及更多更系统的记录，新本子更合适。
他仔细检查了笔囊里的墨水是否充足，然后将新笔记本、笔和一小瓶备用墨水仔细收好。
整理了一下衣着，再次确认胸前的徽章佩戴端正，深吸一口气科格特推门而出，准备开始下午的工作，他今天的目标地点是规划中被命名为‘白马巷’的骑士大道北面第二条无名街道。
“所以领粮证一定要收好，下个月十号拿着它去城南新粮库领豆子和麦粉。”科格特合上笔记本，对面前局促不安的中年人叮嘱道，他身旁的妇人怀里抱着瘦小的孩子不住地点头“是是，大人，我们记住了，谢谢大人”
科格特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不用叫大人，叫我科格特就行，有困难可以来找领事庭，就在中心广场边上那栋刷白墙的楼。”
中年人和妇人连连应声，送他到了门口。
科格特将笔记本和笔仔细收进随身携带的挎包，走出这户低矮的房，这是今天的第七户走访，接下来还有十户人家等着他。
这个数字听起来不少，但科格特心里清楚，其中必然会有好几家碰不到人，或是外出劳作未归，或是像之前几户那样因为动乱早已家破人亡、人去屋空，所以实际能走访到的可能远不到十户。
他沿着狭窄的街道前行，空气中弥漫着晒干的苎麻那股特有的植物气息，街道一侧，一家小小的裁缝店门口，长长的竿子上晾满了处理过的、灰白色的苎麻纤维。
科格特快步穿过这片纤维构成的帘幕，走向裁缝店后面那户人家的房门，今天名单上的第八户，他抬手在布满灰尘的木门上敲了敲“您好？有人在家吗？”
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显得有些突兀，然而等了一会儿，门内却毫无回应。
科格特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您好？领事庭办事员，我是来做入户走访的。”
门板发出沉闷的回响。
“别敲了，可吵死人了。”旁边裁缝店的门帘猛地被掀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围裙的老妇人探出头来，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耐。
不过当她的目光落在科格特胸前那枚徽章上时，不耐烦立刻变成了紧张和一丝惶恐“哎哟，是霍尔普的大人啊，您可别敲了”她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无奈“这家人早就没人了，已经空了好久啦！”
科格特立刻转向老妇人，抓住这个机会询问“老人家打扰了，请问您知道这家人是谁吗？家里有几个人？他们去哪了？”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叹了口气“唉，可怜见的，这家男人是个制革的手艺人，叫老巴基，带着三个娃娃，大的那个也就五六岁，小的才刚会走路吧。”
“老巴基命苦，前年干活出了事故一只手没了。”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比划了一下断腕的动作“手艺人没了手，跟命根子没了有啥区别？养不起娃啊，日子过得苦巴巴的。”
“那您知道他们去哪了吗？”科格特追问道。
她摇摇头“大概半年多前吧？那些尸人还没闹起来那会儿，有天老巴特带着仨孩子背着个小包袱就出门了。他临走跟我说是去北边投奔他一个远房表亲，想着亲戚能帮衬点熬过冬天，可这一走就再也没见回来过。”
她的声音透着苍凉“后来那些尸人就来了，城里乱成一锅粥谁还顾得上谁？也不知道他们唉”
科格特默默翻开新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户主巴特，制革匠，右手残疾，子女三人，年龄不详，最大约六岁，约半年前声称前往北边投亲至今未归，以上情况主要由隔壁裁缝店老板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