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重天,望舒台。
此处乃是天界极高之处,上接太虚,下俯九幽,四周并无云霭屏蔽。
唯有亿万星辰如恒河沙数,悬于四列,触手可及。
往日里,这些星辰循着既定的轨迹,井然有序的流转,以此昭示着天道的恒常与秩序。
然而今日,这漫天星斗却显的越发躁动。
星光忽明忽暗,轨迹更是错综复杂,甚至有几颗主杀伐的妖星,光芒大盛,隐隐泛着血色,将那原本清圣的星河染的有些斑驳陆离。
昊天上帝身着便服,与太白金星对坐。
棋盘之上,黑白两子绞杀成一团,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经纬。
“太白,这一局,你可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昊天上帝两指夹着一枚黑子,迟迟未落,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并没有看棋盘,而是通过那乱如麻的星象,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太白金星苦笑一声,手中拂尘有些无处安放,斟酌了许久道:“陛下恕罪,非是老臣心乱,实在是这周天星宿移位,煞气逆冲牛斗,恐……恐非吉兆。”
“吉兆?”
昊天上帝轻轻一笑,那枚黑子终于落下。
啪。
这一子落下,棋盘上原本胶着的局势瞬间生变,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竟是将白子的一条大龙生生截断。
“朕倒觉得,这火候,还是不够啊。”
昊天上帝站起身,负手走到台边,俯瞰着脚下那层层叠叠的云海,以及云海之下,那早已沸腾的三界。
他的目光穿透了重重天幕,落向了那遥远的下界。
……
南赡部洲,西北隅。
寒风如刀,卷着漫漫黄沙,呼啸着掠过贫瘠的荒原。
一片广袤的戈壁滩上,黑色的旌旗如同一片压城的乌云,连绵数十里。
那旗帜上,只绣着一个古拙而苍劲的秦字。
数万身披简陋皮甲,甚至有些只是身着麻衣的士卒,正手持着青铜长戈,在风沙中列阵。
高台之上,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将,按剑而立。
他拔出腰间的长剑,直指苍穹。
“纠纠老秦!”
老将的声音沙哑,“共赴国难!!”
数万秦军,同时举起手中的长戈,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声浪汇聚成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狼烟,直冲霄汉,竟是将那漫天的风沙都冲散了开去。
这股气息,虽无灵力波动,却带着一种足以让仙神都感到心悸的决绝。
那是人族的意志,不求神、不拜佛,只信手中剑与法的孤勇。
在这股意志的冲刷下,就连那原本笼罩在南赡部洲上空的淡淡神道金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
而西牛贺洲,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的景象,比之人间西北,更加惨烈,更加赤裸。
太岁府与须弥山的势力在这片土地上犬牙交错,死死纠缠。
一座残破的寺庙前。
一位星君半边身子的甲胄已经破碎,露出的皮肉上翻卷着狰狞的伤口,上面还残留着淡金色的佛力侵蚀。
但他毫不在意,手中的长刀狠狠劈下,将面前一名试图念咒的罗汉拦腰斩断。
“奉府君令!杀!”
神将嘶吼着,双目赤红。
而在他对面,那些平日里慈眉善目的比丘、揭谛,此刻也一个个面容扭曲,手中的降魔杵、戒刀挥舞的虎虎生风,招招致命。
什么慈悲为怀,什么普渡众生,在这生死存亡之际,统统成了废话。
没有对错,只有立场。
只有你死我活。
而在战场的边缘,一些肉眼难见的阴影正在蠕动。
天魔之气。
它们像贪婪的鬣狗,悄无声息的附着在杀红了眼的神将与罗汉身上,汲取着他们的负面情绪,壮大着自身,甚至反过来引诱他们更加疯狂的杀戮。
整片西牛贺洲的上空,因果线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佛光、神光、妖气、魔气……各种力量混杂在一起。
……
东海龙宫。
海面恢复湛蓝,但若潜入深海,便会发现那海水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腥甜。
先前一战,哪咤闹海,天蓬役雷,金翅大鹏折翼而逃。
虽然西方教的谋划未成,但龙族还是被破坏的元气大损。
龙宫之外,巡海夜叉们小心翼翼的游弋着,眼中满是惊恐。
而在四海的极深处。
几头体型庞大的巨兽,正借着那股血腥味的掩护,悄无声息的游弋。
……
天界。
太白金星看着棋盘上那被昊天上帝一子截断的大龙,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抬起头,看向昊天上帝的背影。
那位至尊的身影,在星光的映照下,显的愈发高大,也愈发冷酷。
“陛下……”
太白金星咽了唾沫,声音有些干涩,“如今这三界气机牵引,因果纠缠,怕是已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昊天上帝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绝对的自信与冷酷。
“人间变法,图强求存。”
“西土杀伐,魔头乱舞。”
“四海龙怨,一触即发。”
“北俱妖动,欲壑难填。”
昊天上帝重新捻起一枚棋子,在指尖轻轻摩挲,那温润的玉石,此刻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这三界,就象是一个巨大的溶炉。”
“各方势力,各路神魔,都在这炉子里翻滚,煎熬。”
太白金星看着棋盘上那错综复杂的局势,只觉的头皮发麻,背脊生寒。
“陛下……”
他声音微颤,“这火若是烧起来,恐怕……恐怕难以收场。”
“收场?”
昊天上帝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眼中倒映着那漫天混乱的星斗。
啪!
黑子再次落下。
刹那间,整个棋盘的杀机,被这一子彻底引爆。
“气机盈野,只欠东风。”
昊天上帝站起身,任由罡风吹乱他的长发,那身素白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太白金星听的浑身一震,深深的伏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