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此举便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一个黄飞虎用半生基业和实权,换来的台阶。
昊天上帝沉默了许久。
大殿内,落针可闻。
只有黄飞虎那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清淅可辨。
每一息的等待,对他来说,都象是在刀尖上行走。
终于。
昊天上帝缓缓开口,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与不舍。
“罢了,罢了。”
“既然爱卿心意已决,……便依了你吧。”
“传旨。”
“东岳大帝黄飞虎,镇守幽冥有功,然因身体抱恙,难以视事。特准其卸下幽冥主理之职,交还幽冥印信。”
“然,念其劳苦功高,仍保留东岳大帝尊号,享天庭一品俸禄,居东岳神府清修,不必每日上朝。”
“至于幽冥之事……事关轮回重地,不可一日无主。”
昊天上帝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下方一个一身玄袍的身影。
“今敕封北阴酆都大帝,接掌幽冥帝印,统管十殿阎罗,负责阴阳两界之轮回秩序! ”
“臣……谢主隆恩!”
黄飞虎身躯一颤,再次重重拜首。
这一拜,拜去了手中的权柄,拜去了经年的利益,但也拜去了那悬在头顶四百年的利剑。
他缓缓起身,双手捧起早已准备好的幽冥印信,高举过头顶。
自有仙官上前,躬敬的接过那枚像征着无上权力的印信。
随着印信离手,黄飞虎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千岁。
原本那股镇压万古的神威,在这一刻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英雄迟暮的萧索。
但他那紧绷了四百年的脊梁,却在这一刻,微微放松了下来。
那些原本还想着联合起来,抵制太岁府稽查的阐教仙官们,此刻一个个低垂着头,如同斗败的公鸡。
大势已去。
殷郊此刻双手拢在袖中,神情淡漠。
他看着黄飞虎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这就是权力的游戏。
所谓的大义凛然,所谓的忠肝义胆,剥开来看,里面全是血淋淋的利益交换和生存博弈。
黄飞虎是个聪明人。
知道这幽冥权柄万万是保不住的。
与其等着日后查出问题,身败名裂,不如主动交出来,给天帝一个面子,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至少,他还保住了东岳大帝的尊号,保住了黄家在天庭最后的体面。
甚至,以此为交换,那还在九幽受苦的黄天化,日子或许也能好过一些。
黄飞虎将平天冠抱在怀里,步履蹒跚的退回队列。
路过殷郊身边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视线相对。
瞬间的气机交锋,让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了一下。
“府君,好手段。”
黄飞虎的声音极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大帝过奖。”
殷郊目视前方,声音平淡如水,“不是本君手段高,是大势如此。”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大帝能急流勇退,未尝不是一种大智慧。”
黄飞虎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抱着那顶平天冠,默声不在言语。
殿宇的辉光洒在他的身上,却照不透他身上那股浓浓的寒意。
“众卿,可还有本奏?”
昊天上帝重新坐回御座,心情显然极好,声音都透着一股轻快。
大殿内一片静默。
连东岳大帝都“主动”交权了,谁还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日朝会将要散场之时。
一道有些苍哑,却透着一股子决绝的声音,突然从队列末尾响起。
“陛下!”
“臣,有本要奏!”
还有。
众仙心头一跳,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须发皆白,手中拄着一根拐杖,佩着一挂同心姻缘结的老者,气呼呼的走了出来。
正是掌管天下姻缘的月老,柴道煌。
哪咤眼睛又是一亮,还是没忍住的捅了捅杨戬:“二哥,你看,月老的胡子都翘起来了,这又是谁惹了他?”
杨戬无奈的叹了口气,往旁边挪了一步,不想理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但他看向月老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好奇。
这平日里最是不涉纠纷的月老,今日怎么也这般火气冲天?
“月老?”
昊天上帝此刻的心情不错,见这老倌跳出来,不由得眉头微挑,语气中带着几分诧异。
“爱卿掌管天下姻缘,乃是积德行善的美差,今日何故如此失态?”
这天庭之中,雷部主杀伐,瘟部掌灾厄,都是容易惹事的衙门。
唯独这月老祠,那是管喜事的地方,平日里也就是理理红线,记记鸳鸯谱,最是太平不过。
谁知,昊天这一问,仿佛是戳开了月老心头的郁结。
“陛下!非是臣要失态,实在是那天喜星君……那天喜星君欺人太甚!”
柴道煌手中的拐杖在金砖上重重一顿,发出一声脆响,痛心疾首道:
“臣要参奏天喜星君!参他胡作非为,乱改天数,要绝了这三界的姻缘正道!”
天喜星君。
听到这个神号,殿内众仙的神情瞬间变的精彩起来。
就连一直神色淡漠的殷郊,眼皮都微微一跳。
那是他的父王。
大商末代人王,帝辛。
封神之后,被敕封为天喜星,专司婚嫁喜庆之事。
自从上了天庭,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人王便深居简出,除了必须要走的过场,几乎从不参与任何朝会,存在感极低。
今日,怎么会惹得月老这般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