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炼丹演示前的一小时休整时间,并未让气氛冷却。相反,中心展演厅外的交流区变得更加热闹,各代表团抓紧最后时间交流、预热,或明或暗地观察着潜在的对手。
就在这片暗流涌动中,来自苗疆的代表——一位身着绣满繁复图腾的黑色百褶裙、头戴厚重银饰的老妪,带着两名年轻助手,在展厅一角布置了一个小小的展示台。台上没有现代化的仪器,只有几个造型奇特的陶罐、竹筒,以及一些晒干的奇特虫草。
老妪自称阿娅婆,是黔东南深山一个苗寨的草蛊医。她的展示,立刻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但也引起了许多人的皱眉与警惕——因为她的展示,涉及了充满神秘与恐怖色彩的蛊。
阿娅婆并不在意那些异样的目光。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黑陶罐,用特制的竹夹从中夹出一只通体碧绿、形如蚕蛹却长着细密金色纹路的虫子。虫子在她指尖微微蠕动,并不攻击。
“这是‘金丝碧玉蛊’,是我族秘传的药蛊之一。”阿娅婆的声音沙哑而缓慢,带着浓重的口音,但经过翻译,众人都听懂了。“取其活体,以特殊手法炼制成‘蛊浆’,外敷可接续断骨,生肌活血,效果远胜寻常草药;取其干体研磨入药,内服可化解某些深入脏腑的阴寒淤毒。”
她又展示了另外几种蛊虫:一种名为“噬腐蛊”的白色小虫,据说能吞食伤口腐肉而不伤新肉,用于严重外伤清创;一种名为“同心蛊”的奇异双生虫,据说分饲于夫妻二人体内,可微妙影响双方情绪,增进感应,用于治疗某些因情志不遂引发的疑难杂症(阿娅婆强调此蛊炼制极难,且需双方自愿,绝不滥用)。
这些展示,超出了大多数现代医学者的认知范畴,更触碰了伦理与安全的红线。很快,质疑声四起。
一位来自欧洲的医学伦理学家率先发难:“蛊虫?这完全是未经科学验证、甚至带有巫术色彩的危险做法!将这些未知的、可能携带致命病菌甚至精神控制物质的虫子用于医疗,是对患者极度的不负责任!我建议大会立即制止这种展示!”
“没错!”一位美国代表附和,“这根本不能被称作‘医学’!是原始落后的迷信,甚至可能是生物武器!”
“我们强烈抗议这种展示出现在国际医学论坛上!”另一位代表义愤填膺。
面对汹涌的质疑和几乎一边倒的反对声,阿娅婆布满皱纹的脸上并未露出怯色,只有一种历经沧桑的平静,但眼神深处也有一丝不被理解的黯然。她身边的两个年轻助手则有些愤愤不平,却又不知如何辩驳。
就在现场气氛变得紧张,主持人似乎也准备干预时,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
“诸位,可否容我说几句?”
众人望去,说话的是江易辰。他不知何时已走到苗医展示台附近。
那位欧洲伦理学家皱眉:“江先生,您虽然医术高超,但蛊毒之术害人无数,声名狼藉,难道您也要为其辩护吗?”
江易辰微微摇头:“并非辩护,而是希望能以更客观、更辩证的眼光来看待。”
他走到展示台前,目光扫过那几个陶罐竹筒,神识早已悄然探查过。他能感应到,这些蛊虫体内确实蕴含着独特的、偏向于“生机”或“特异性吞噬”的能量波动,与寻常毒虫截然不同。这印证了他在南疆与蛊婆婆交流时获得的部分认知。
“我曾深入苗疆,与当地真正的蛊医交流学习。”江易辰面向众人,声音清晰而沉稳,“首先,我必须承认并强调,蛊术之中,害人的‘毒蛊’、‘煞蛊’确实存在,且危害极大,理应严禁、抵制和打击。任何以伤害、控制他人为目的的蛊术,都是邪道,与医者仁心背道而驰。”
这番话,先划清了界限,赢得了不少人的认同。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们也应看到,就像草药有毒草和灵药之分,蛊虫也并非全是害人之物。在苗疆古老的传承中,确实存在一部分专门培育用于医疗的药蛊。它们经过数代甚至数十代特殊手法的筛选和培育,其习性、分泌物、甚至生命能量都发生了定向改变,具备了某些独特的医疗价值。”
他指向那只“金丝碧玉蛊”:“比如这只,其分泌物中蕴含一种特殊的活性物质,能强烈刺激骨骼细胞再生与连接,这或许可以用现代生物化学来研究验证。而‘噬腐蛊’对坏死组织的特异性识别与吞噬能力,若原理清晰、控制得当,在外科清创领域或许能有突破性的应用。”
他这番解释,尝试用现代人能理解的语言,去阐述古老蛊术可能蕴含的科学原理,既肯定了其潜在价值,又将其拉回到“可研究、可验证”的范畴。
“江先生,您这是在为无法验证的巫术披上科学的外衣!”有人反驳。
“是否无法验证,需要研究后才能定论。”江易辰平静回应,“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是不断发展的。许多当年被视为‘巫术’、‘迷信’的传统疗法,后来都被证实含有合理成分。比如针灸,比如某些草药。我们需要的是严谨的、去芜存菁的研究态度,而非一棍子打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奇特的蛊虫,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这些药蛊的某些分泌物或代谢产物,其药性独特而集中……是否有可能,在炼制某些特殊丹药时,用来替代那些极其罕见、难以获取的药材?甚至,因其活性与生命能量相关,在炼制某些涉及魂魄、心神的丹药时,或许能有奇效?”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动。丹道本就讲究“万物皆可为药”,关键在于识其性、明其理、掌其法。蛊虫这类生命体产生的特殊物质,无疑为丹道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当然,这需要极其谨慎的研究和严格的伦理控制。
阿娅婆听着翻译,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光亮。她看向江易辰,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你……懂。蛊,是刀,能杀人,也能救人。看……用刀的人。”
江易辰对她点点头,继续对众人说:“我提议,对于苗医展示的‘药蛊’,大会可以记录在案,但不作为推广。今后若有正规科研机构,在严格伦理审查和安全控制下,愿意对其进行科学研究和临床验证,或许能有所发现。而对于害人的蛊术,我们必须保持警惕和抵制。”
这番表态,既尊重了传统,又强调了科学和伦理,立场公允,思维辩证。许多原本激烈反对的人,也陷入了沉思。至少,江易辰没有盲目支持,而是提出了一个相对理性的解决思路。
主持人见状,顺势宣布苗医展示环节结束,请各方代表准备进入中心展演厅,现场炼丹演示即将开始。
阿娅婆对江易辰微微躬身,表示感谢,然后默默收拾起她的蛊虫。
江易辰转身,在人群簇拥下走向展演厅。他知道,刚才关于蛊毒的辩论只是插曲,真正的重头戏——炼丹演示,才是各方势力角力的焦点。
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三道极其隐晦却强大的气息,已经锁定了展演厅的方向。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到底准备了什么‘惊喜’。”江易辰眼神微凝,步伐稳健地走入那即将成为风暴中心的展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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