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清晨,刚吃过早饭,杨家小院的门就被敲响了。
王建国和沈向西一前一后走进来,军装笔挺,手里提着糕点糖果。“娘,爹,过年好!”王建国脸上带着歉意的笑,“春燕在家照顾怀安走不开,我们俩来接孩子回部队过年。”
孙氏从灶房迎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大过年的,还跑几十里地!快进屋暖和!”
“不了娘,部队上午还有活动,得赶回去。”沈向西说着,眼睛往屋里瞧,“俩小子呢?”
话音刚落,东厢房门帘一掀,两个穿戴整齐的小人儿跑了出来。安安一身新灯芯绒衣裤,军军是藏蓝棉袄棉裤——都是孙氏熬了几夜赶做出来的。
“爸爸!二姨夫!”安安跑过来,眼睛却往他们身后找,“妈妈呢?”
“妈妈在家照顾弟弟呢。”王建国蹲下身摸摸儿子的头,“想不想去部队看放炮?晚上可热闹了,还有文工团演出。”
安安眼睛亮了亮,却犹豫地回头看杨平安。
军军直接跑到沈向西身边,拉住父亲衣角:“爸爸,啾啾去吗?”
沈向西抱起儿子:“舅舅要在家陪外公外婆守岁。不过爸爸答应你,初二一早就送你回来。”
“对,初二!”王建国赶紧朝安安伸出小拇指,“拉钩!初二吃过早饭就送回来,绝不耽误!”
安安看看军军,军军看看沈向西。杨平安走过来笑道:“拉钩作数。”
两个孩子这才伸出小手指。沈向西一本正经:“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变了是小狗!”安安脆生生补充。
军军小声跟着:“拉钩了就要算数。”
拉完钩,孩子们踏实了些。杨平安给他们收拾好小包袱——换洗衣裳、洗漱用具,还有安安最爱的《小兵张嘎》连环画,军军睡觉必抱的小鸭子枕头。
临出门时,安安又跑回来抱住孙氏的腿:“外婆,我想吃您包的酸菜馅饺子。”
“初二回来,外婆给你包一大锅!”孙氏眼圈有些红,摸摸安安的头,“在部队要听话,晚上别踢被子,啊?”
军军也蹭过来,小脑袋靠在杨平安肩头:“啾啾想我。”
“想,天天想。”杨平安搂紧他,又对沈向西交代,“二姐夫,军军晚上容易醒,醒了拍拍背就能接着睡。”
“放心,我知道。”沈向西点头。
吉普车发动了,驶出胡同。小院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门檐下那对红灯笼在晨风里轻轻晃动。
孙氏站在门口望了许久,直到车影消失在街角。转身时,她悄悄抹了抹眼角:“这俩孩子……从没离开过我。”
“就两天,娘。”杨冬梅挽住母亲的胳膊,“初二就回来了。下午咱们还能去看三姐和孩子呢。”
话虽如此,少了两个满院跑的小身影,院子确实冷清了不少。
杨平安卷起袖子:“今天年夜饭,我来张罗。娘,您歇着。”
“你一个人哪忙得过来……”
“怎么不能?”杨平安笑着把母亲往堂屋让,“您今天就陪爹说说话,等着吃现成的。四姐,你给我打下手。”
灶房里很快响起有节奏的切菜声。杨平安从空间里悄悄取出好食材: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新鲜的黄河鲤鱼、水灵灵的白菜。他打算做一桌像样的年夜饭——爹娘辛苦一年,该好好犒劳。
红烧肉小火慢炖,炖得酥烂入味,酱汁浓稠;糖醋鲤鱼炸得外酥里嫩,浇汁酸甜适口;白菜豆腐汤清鲜暖胃,撒上葱花。他又用木耳、黄花菜、蘑菇炒了素什锦,拌了道清脆的黄瓜拉皮。
傍晚时分,六道菜摆上八仙桌。中间是孙氏下午包好的三鲜饺子,白白胖胖码在盖帘上,像元宝似的。
堂屋开了两盏灯,照得满屋亮堂。杨大河拿出那半瓶珍藏的药酒,给每人都斟了一小盅。
“来,”他举起酒杯,脸上带着少有的柔和,“今年咱们家,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福气。”
四只酒盅轻轻相碰。
吃饭时,孙氏夹了个饺子,叹口气:“也不知道俩孩子在部队吃得好不好……”
“娘,您就放心吧。”杨冬梅给母亲夹了块鱼肉,“他们爹妈还能亏待了他们?部队食堂的年夜饭,肯定丰盛。”
杨平安也说:“俩孩子机灵着呢,饿不着。初二就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少了孩子们的叽叽喳喳,饭桌上安静了不少。窗外的鞭炮声显得格外清晰,远远近近,像滚过的春雷。
而此时,四十里外的部队家属院里,正热闹非凡。
食堂摆了十几张大圆桌,军人和家属坐得满满当当。安安和军军坐在父母中间,面前小碗里堆满了菜。杨春燕细心地给安安夹菜,杨夏荷照顾着军军。周围都是熟悉的叔叔阿姨,孩子们比往常更放松。
演出开始了。文工团女兵们合唱《红梅赞》时,军军突然拉拉杨夏荷的手:“妈妈,你唱歌比她们还好听。”
杨夏荷笑着摸摸儿子的头:“等有空,妈妈再唱给你听。”
演出结束,重头戏来了——放烟花。战士们搬出一箱箱烟花,在操场上依次排开。
“咻——嘭!”
第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开,金色光芒照亮了整个操场。
“哇——”安安仰着头,小嘴张得圆圆的。
军军紧紧抓住杨夏荷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当一朵特别大的红色烟花在空中炸开,化作满天流星时,他“啊”了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
热闹持续到晚上十点多。回到家,躺在爸爸妈妈中间,安安翻了个身:“爸爸,后天真的送我们回去吗?”
“拉过钩的,还能骗你?”王建国笑道,“初二一早就送。”
沈向西家,军军依偎在杨夏荷怀里,小声说:“妈妈,我想舅舅了。”
“舅舅也在想你呢。”杨夏荷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睡吧,后天就送你们去找舅舅。”
黑暗里安静了一会儿,军军又问:“舅舅现在……在干什么呢?”
此刻,杨家堂屋里,守岁正进入深宵。
炭盆烧得旺旺的,孙氏手里纳着鞋底。杨冬梅翻看着一本书。杨平安陪着杨大河下象棋。
午夜将近,胡同里的鞭炮声越来越密。杨大河放下棋子,缓缓开口:“这一年……家里变化不小啊。”
子时正,鞭炮声达到顶峰。杨平安起身到院里,点燃了准备好的五百响挂鞭。旧岁在喧闹中辞去,新年来临。
火光映亮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