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这些匪夷所思的炸裂消息搞得有些懵,但谢白衣很了解自己。
这的确是他能够做出来的选择。
自拜入凌剑宗的那一日起,他便秉承师尊教导。
除魔卫道,以正道心。
无论面对的是不是曲意绵,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哪怕是换作他那几个不争气的师弟敢做下这等错事,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或许他会失望,也或许会夹杂着痛心之情绪。
可谢白衣从来不会忘记自己是谁。
亲传二字,何其深重。
因此比起被曲意绵当面质问,他心底那点震撼退去后,更多涌上来的是庆幸。
还好他没真的做出什么昏了头的错事,否则现在爆出来的话绝对绝对会社死的。
一想到日后可能会被几个宗的亲传转着圈的嘲笑,谢白衣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还是不要了吧?
他不一定能名留青史,但也绝对不想遗臭万年。
正当他念头百转之时,就听到曲意绵忽然冷笑出声,“你说天道?”
提起这两个字的时候,她一字一句,声音里满是忿恨。
“自然,如果不是天道在其中横插一脚,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一切都是拜它所赐!”
曲意绵顺风顺水太久了,即便不知道自己有女主光环,在修炼之途中却也窥得了几分‘真相’。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得天道厚爱,无论想做什么都能达成。
直到事实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天道大为震怒。
顾夏以不入轮回为代价,换来了一个尚可挽回的机会。
而曲意绵也在还未想起那些记忆时,再次走上了和当初一模一样的路。
所谓的女主光环一朝碎裂,大道无情,也给了顾夏能够‘审判’她的机会。
这怎么可以?
察觉到危机的曲意绵难以接受,从天魔那里获得的东西也让她升起了更深的野望。
“是天道不公平在先,当然怪不得我!”
谢白衣:“……”
啊?
他一时竟然无言以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好熟悉的话术啊,若是没记错的话,她之前还觉得一切都怪顾夏,后来又说是他们这些人的缘故,到了这会儿,已经怪到了天道头上去了吗?
这是什么纯粹的外耗型人格啊?
遇到事情不要慌,不必反思自己,直接往其他人头上甩锅就完事了呗?
谢白衣蹙眉,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她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声音便也冷了下去,“如此说来,你还真是冥顽不灵。”
有点小心思不要紧,毕竟别说是亲传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完人。
可只是因为这样便将过错全推到别人头上,这还修什么仙?
难怪那天魔当初会选中她。
一步错,步步错。
只不过在谢白衣看来,这样的人,便也不值得同情了。
岂料他这话一出口,不知道是触动了对方哪根弦,曲意绵的眼睛便又定在了他脸上,突然笑了出来,“冥顽不灵?”
“好一个冥顽不灵啊。”她道:“这句一模一样的话,我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
那时候的谢白衣,一剑斩在他们两人中间横出道深深的剑痕,连同之前的情谊一同斩断。
至此泾渭分明,二人之间最后的交流便仅有这句话了。
曲意绵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上前一步,声音猛地扬起,“其他人和我作对也就算了,可你为什么也要这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此刻的谢白衣又不是曾经的自己,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考量,他只是感到困惑,发自内心的困惑。
在他看来,曲意绵既叛出修真界,又搞出这么多乱子出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敌人,他当然不会和对方有什么太深的纠葛。
因此又谈何‘同其他人一样和她作对呢?
总不能是曲意绵觉得她做出这样的事情自己还得和她统一战线吧?
嘶。
谢白衣莫名打了个激灵,不明白她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怎么?他看起来很像是那种脑子不清醒的蠢人吗?
只是下一秒,听得曲意绵饱含怨恨而又声嘶力竭的声音传入耳中——
“可我们当初……分明是修真界所有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就差一点,只差一点。
到最后没想到她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
轰隆隆——
谢白衣的脸,一瞬间绿了。
绿的彻彻底底。
就好似半空中突然落下一道惊雷,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方才还冷静自持的少年,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也像是裂开了一样。
“哈???”
显然是被这句话创的不轻。
同样被创的不轻的还有沈未寻。
他黑眸微动,侧了下脸,就连被灼灼火焰燃烧的灵台都清明了一瞬。
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被创的人又不是自己。
一息。
两息。
三息。
良久,沈未寻唇角动了动,声音轻的仿佛能随时被风吹散一样,“……哇哦。”
好劲爆的消息。
谢白衣猛然转过头来,一双死鱼眼看着他,“告诉我,你在哇什么?”
“没什么。”沈未寻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风太大,你听错了。”
谢白衣:“……”
他一个风灵根,猜猜他信不信?
而曲意绵犹嫌杀伤力不够,似是沉浸在那些难以忍受的记忆中,眼眸中无数情绪滚动,“你怎么可以不帮我……”
显而易见,这才是她最为不甘的缘由。
‘天造地设’这四个字实在太过歹毒,那一世的谢白衣会作何想法不太清楚,但现在的谢白衣却是眼前一黑。
在这般紧张的局面下,他脑海中第一时间涌上来的想法竟然是庆幸。
——庆幸此刻在场的亲传只有他和沈未寻两人。
——庆幸顾夏他们不在此处也不曾听到这番天雷滚滚的话。
否则他都不敢想,今后自己在修真界会不会再传出几句新的‘谣言’出来。
五宗在拉踩对家这方面有口皆碑。
还好还好,以他对沈未寻人品的了解,这人和他那几个缺德同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至于曲意绵剩下的话他都已经听不进去了,满脑子只有那句‘天造地设’,宛如刷屏了一般反复横跳。
杀了他吧,就现在。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沈未寻被盯的有些受不了,扭头就看到了他嘴角抽搐,很快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谢白衣松开拉着他的那只手,重重握上剑,“我认为,有时候冲动一下也没关系。”
沈未寻一侧长眉微挑,“比如?”
“比如你要是还想动手的话。”谢白衣面无表情,“麻烦带我一个。”
“你这会儿应该也挺想杀人的吧?”
他的确足够了解他。
沈未寻:“成交。”
两个剑修达成共识后,转瞬间便掉转了剑锋。
在骤然转冷的氛围下,曲意绵神情一滞,而后冷冷扯了下唇,“怎么?想杀我?”
四周的魔气张牙舞爪,明明此地一片明朗,空气中却仿佛变得逐渐黏稠了起来,沈未寻和谢白衣皆看着她,脸上多余的情绪尽数敛起。
从他们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尽管曲意绵频频往口中塞丹药,但那一身魔气依旧处于暴动的边缘。
似乎随时都能失控。
谢白衣迅速意识到了这一点。
之前同顾夏那一战,她大概是真的受了不小的重创。
两人立即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们或许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机会。
全盛状态下他们必然无法从曲意绵的手底下走脱。
但倘若对方已然自顾不暇了呢?
不管怎么说,剑修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坐以待毙这个词。
方才的震惊和被创仿佛都只是一个幻觉,谢白衣敛眸,曲意绵可以清晰的辨别出,自己方才那番话似乎并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影响。
她本就惨白的脸色又是一变,这下是真的毫无血色了。
“为什么?”曲意绵喃喃着。
将谢白衣抓来的确是出于她心中某些不可说的执念,也想要趁机解答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那个疑惑。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彻底死心。
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正直到了极致,也——
无情到了极致。
“没用的。”曲意绵表情也同样冷了下去,放任魔气蠢蠢欲动,“谁也找不到这是什么地方,只要我不放人,你们就算杀了我也不可能出得去。”
沈未寻平淡出剑,“那就试试。”
汹涌的魔气与浓郁的灵气骤然碰撞,剑鸣声清越传入耳中,谢白衣和沈未寻同时出手,飞沙走石席卷而来。
三人顷刻间战作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