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交出核心权限,九分三十秒后,她将忘记父亲的一切。”
k的声音像手术刀划过冰面。
屏幕上,左侧画面里,蜷缩在透明囚笼中的小女孩怀里的合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右侧画面,南极冰盖下某个坐标被猩红的锁定框死死套住,旁边标注着:因果律炮·目标锁定·能量填充98。
倒计时:09:59。
几乎同时,密室坐标被锁定的尖锐警报,与心脏被“庇护所”协议抽空的剧痛,在陈默体内同时炸开。
“咳——!”
他猛地咳出一口带着冰碴的血沫,单手撑住控制台才没有倒下。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胸腔深处那个无形的空洞——那是他的“存在”,正顺着一条看不见的线,源源不断地流向黑暗深处,去维系远方那盏风中残烛。
清雪。
他低头。怀表躺在掌心,表壳上苏清雪残留的指纹早已模糊,此刻却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温热。表盘玻璃下,那缕淡金色的细丝黯淡得几乎要断开。
09:47。
密室在哀鸣。墙壁上古老的铭文自行亮起湛蓝光芒,构筑起一层扭曲波动的光膜。空气凝固,冰层碎裂。屏障在展开,代价是他的生命。
左边屏幕,小女孩的眼神从恐惧变成茫然。她低头看看怀里——父亲的笑容只剩模糊轮廓——又抬头,无措地望向虚空。
右边屏幕,死亡坐标在闪烁。
k的算计精准恶毒:用对一个孩子最残忍的剥夺,拷问他的良知;用对密室(或许是唯一能对抗“方舟”的钥匙)的毁灭,斩断未来的可能。而他,似乎注定要失去一边。
09:30。
不。
陈默盯着小女孩空洞的眼睛,某个可怕的联想如毒蛇般窜入脑海——如果那是他和清雪的孩子……如果他们的孩子也要承受这种被世界剥夺至亲记忆的酷刑……
不!
他强行掐灭这念想,仿佛掐灭最后一丝属于“普通人”的软弱。取而代之的,是更汹涌、更疯狂的决意。
他不是棋子。不是k实验台上的变量。
他是从地狱爬回来,向命运复仇,也向命运索回所爱的疯子。
陈默猛地站直身体,剧烈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他单手死死扣住控制台,骨节爆出惨白的颜色。
脑海中,画面疯狂闪回——
前世坠崖瞬间的失重与冰冷;葬礼上她遥远模糊、他以为的“冷漠”背影;今生她深夜蜷缩在他旧外套里颤抖的肩线;她为他挡枪时苍白的笑;病床上她攥着诊断书说“本能”时眼中的光;还有刚才,透过链接传来的、被拆解评级封装的无尽耻辱……
那不是数据。那是他的苏清雪。是他跨越生死也要抓住的人。
还有母亲枯瘦的手,“刀锋”掰正手臂时那声被高温吞噬的骨裂响,老三塞来手雷时最后的眼神……
这些牵绊,构成他两世为人的全部意义。
k不懂。他永远不懂。在他眼里,这些都是待收割的“情感峰值”,待优化的“冗余噪声”。
07:15。
时间不够了。
陈默的思维在燃烧。像过载的引擎,压榨出最后的光和热。
他看向控制台中央悬浮的光球,又看向手中温热的怀表。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在剧痛和眩晕中淬炼成型。
没有犹豫。没有权衡。
他左手死死按住怀表,将它像嵌入自己骨骼般,狠狠砸进控制台中心那个积满尘埃的古老凹槽。
“以我为柴,”他对着无声的密室,对着冥冥中可能存在的意志,嘶哑低吼,“烧!”
不是请求。是宣告。
控制台的光芒骤然变得暴烈、贪婪!陈默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记忆、情感——那些构成“陈默”这个存在的全部——都被蛮横地撬开,汹涌地流向怀表,再通过怀表与苏清雪那道摇摇欲坠的链接,轰向黑暗的彼岸!
这不是传输信息。这是焚烧自己,作为照亮她深渊的烽火!作为指引远方战友的灯塔!
代价瞬间显现。
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前世图书馆阳光里她睫毛的阴影(原来他记得这么清楚);结婚那晚她偷偷倒掉的交杯酒(原来她酒精过敏);她在他死后每个深夜,摩挲怀表查询“时空悖论”时眼中骇人的执念(原来那不是冷漠,是绝望后的孤注一掷)……
这些记忆在燃烧,作为“燃料”。随之流失的,还有他的力气、温度、对时间的感知。
05:50。
但他也“感觉”到了!
链接另一端,那无边无际的冰冷“优化”洪流中,一点微弱的、熟悉的波动,像沉入深海的人拼死向上挣扎!
清雪!
紧接着,一段破碎的、几乎被碾碎的意识碎片,顺着燃烧的链接逆流撞来:
信息之后,是更尖锐的共享痛楚——感官剥离、情感量化、自我拆解……那种“非人化”的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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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闷哼,鼻耳渗血。却在笑。
她还在战斗。
然后,他捕捉到了——在那一切痛苦与信息之下,更深、更暗处,一缕微弱到几乎消散的“情绪”。不是语言,是被碾碎前最后的本能:
逃!快走!别管我!活下去!
而在这一切之下,最深最暗的底色里,一丝冰冷、绝望、却无比纯粹的——
想你。
就为了这一点点。
陈默染血的嘴角扯出疯狂而温柔的弧度。
“收到。”他对着虚无低语,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燃烧起来,“这次,换我。”
他不再尝试关闭链接或减轻负担,反而彻底放开防御,将自己更深地“投入”这场焚烧。不仅要维持“庇护所”,还要将这燃烧的意念、k的阴谋、他此刻的决绝、以及“刀锋”的关键信息——“因果协调器核心·物理摧毁”上层右舷”通风管道弱”、“警惕情感收割”—— 将这些混乱而炽烈的碎片,一股脑地、毫无保留地顺着链接“砸”向苏清雪的方向!
他赌!赌她残存的意志,或怀表本身,能捕捉到这团“火光”,并以此为契机,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将某些碎片,折射向“方舟号”上正在血战的同伴!
04:00。
密室屏障的光芒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外部冰层大面积崩裂,露出下方幽暗的深海。炮击的压迫感即便未至,已让空间扭曲。
陈默七窍渗血,视线模糊,仅凭意志站立。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仿佛一半的“陈默”已烧成灰烬。
但握着怀表的手,稳如磐石。
他抬起头,用模糊的视野,看向左边屏幕。
小女孩的眼神,已近乎空洞的玻璃珠。
“不会让你忘记爸爸的。”他声音微弱,却斩钉截铁,“我答应过他……要带你们去看真正的黎明。”
又看向右边,那个死亡坐标。
“k。”他对着监控可能存在的方向,缓缓扯出一个近乎挑衅的、染血的笑。
屏幕微微波动,k冰冷的画外音传来,带着一丝终于观测到预期反应的满足:
“遗忘,是比死亡更彻底的清理。而让秘密与你一同蒸发——”他顿了顿,“很环保。”
陈默将嘴里涌出的血,狠狠啐在控制台上。
“那便用你的炮火,”他嘶哑地说,每一个字都像从烧焦的肺叶里挤出来,“为我送行。”
“看是我先化成灰——”
他深吸最后一口气,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意志与话语一同迸发:
“还是你的‘方舟’,先沉没!”
倒计时:02:30。
南极密室,濒临崩溃的屏障内,一个燃烧殆尽却脊梁笔挺的男人。
黑塔核心,数据洪流与“工具化”进程的碾压中,一缕凭借外来炽热冲击而短暂凝聚的自我意识,正试图抓住那些燃烧着传来的碎片。
方舟号上,血火交织的混乱战场中,某个濒死的战士头盔里,一段极度模糊、夹杂着尖锐噪音的破碎信号突然刺入——
以及,那枚连接两人、承载前世今生、此刻正发出悲鸣的怀表。
所有命运,被压缩进最后一百五十秒。
焚心为炬,照彻深渊。
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