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倒计时，十秒。
赵刚的手指悬在武器发射钮上方，掌心渗出的冷汗让那个特制的防滑按钮显得有些湿滑。他用力在裤腿上蹭了蹭，再次放回原位。舰桥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宽阔的全息雷达屏幕上，那些原本只存在于理论预测中的红点，此刻正像闻到了血腥味的深海食人鱼群，疯狂地收缩着包围圈。每一个红点的跳动，都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警报蜂鸣。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并非这些警报，而是赵刚抬起头，透过厚重的强化舷窗向外看去时——那里依然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没有推进器的光芒，没有生物的磷火，甚至连星光的背景都被抹去了。只有纯粹的、无边无际的黑。
“它们来了。”端木云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他坐在指挥席上，那顶连接着方舟中枢神经的头盔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嘴唇和紧绷的下颚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栗，那是人类直觉面对天敌时的本能反应，“不在视觉光谱里，甚至不在常规物质层面。那是‘负值’的存在赵刚，打开‘广域规则成像’模式，把阈值调到最高。”
“广域规则成像启动。”操作员的手指在颤抖中敲击着指令。
随着指令下达，舰桥四周的全息视窗画面骤变。
原本漆黑如墨的虚空，仿佛被泼上了一层显影液。突兀地，无数道扭曲、灰白的轮廓在黑暗中浮现出来。它们没有固定的形状，有的像是一团被狂风撕碎的烟雾，有的像是受惊拉长的变形虫，还有的干脆就像是现实世界凭空裂开的一道道伤疤。
它们在虚空中滑行，没有惯性，违背物理常识地忽快忽慢，每一次闪烁都以此前数百公里的距离逼近。
“数量三千不，五千以上！”战术官的声音变了调，“它们包围了所有象限！”
“开火！自由射击！”赵刚咆哮道，额角的青筋暴起。
“彼岸方舟”仿佛一只被激怒的刺猬，舰体两侧的近防炮塔瞬间苏醒。刺目的等离子光束如同暴雨般喷吐而出，每一道光束都蕴含着足以气化小行星的高能热量。密集的火网在深渊中编织出一道耀眼的死亡屏障，瞬间覆盖了最近的几十个灰白目标。
然而，令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代表着人类顶尖毁灭科技的光束，径直穿过了那些灰白色的影子。没有爆炸的火光，没有能量碰撞的涟漪，就像是手电筒的光柱穿过了一团烟雾，没有造成任何物理层面上的阻滞。
相反，那些光束在穿过影子的瞬间，亮度急剧黯淡，光柱的直径肉眼可见地缩小，仿佛能量本身被某种看不见的嘴“吃”掉了一块。
“物理毁伤无效！能量武器被吸收！它们它们在汲取我们的攻击能量！”战术官惊恐地大喊，双手在控制台上疯狂操作，试图切换弹药类型，“切换实弹！电磁轨道炮发射！”
几枚钨合金弹丸以亚光速出膛，携带着巨大的动能撞向目标。
结果更加诡异。
弹丸在接触到灰白影子的刹那，竟然凭空消失了。没有撞击，没有碎片，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彻底失去了踪迹。
“这不可能”林雨薇站在观测台前，死死盯着这一幕，“物质守恒定律呢？能量守恒呢？那些弹丸去了哪里？”
“眨眼间，第一批灰白影子已经贴上了方舟的护盾。”
“滋——”
没有爆炸声，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丝绸被撕裂的轻响。
那层刚刚重启、由“新舟骨”维持的泛着淡蓝色光芒的规则护盾，在接触影子的瞬间，竟然像泼了浓硫酸的纸张一样，迅速腐蚀、变红、变薄，然后无声地消融出一个个大洞。
影子钻了进来。
它们像是一群没有重量的幽灵，轻盈地吸附在了彼岸方舟那银白色的超合金外壳上。
“警告！c区第4装甲板结构完整性归零！正在失去‘存在参数’！”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此刻听起来如同丧钟。
“它们在吃金属吗？”林雨薇盯着高倍率的监控画面，瞳孔剧烈收缩。
画面中，被那灰白影子覆盖的厚重装甲板并没有被撕裂，也没有被熔化。它正在发生一种更恐怖的变化——原本光洁、坚硬、充满金属质感的表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粗糙、疏松。
就像是经历了亿万年风化的岩石，又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木。
一阵无声的颤动后，那块足以抵御核爆的装甲板，竟然化作了漫天的飞灰，飘散在真空中。
“不，它们不吃金属，也不吃能量。”苏小蛮的声音从工程核心区传来，急促而尖锐。她的双手在虚空中疯狂舞动，面前悬浮着数十个复杂的数据模型，每一个都在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我在新舟骨的反馈数据里读到了它们在吃‘定义’！它们在剥离物质的‘规则属性’！”苏小蛮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惊骇，“在它们的‘胃’里，装甲板不再被定义为‘坚硬的合金’，而被还原成了毫无秩序的基本粒子。它们抹去了赋予物质特性的‘规则条目’！”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赵刚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
“它们是‘熵’的具象化，是这里的食腐者！”苏小蛮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嘶哑，“对于它们来说，我们这艘船，这艘由精密规则构建、充满秩序和逻辑的方舟，就是这片混乱深渊里最耀眼、最美味的‘高序甜点’！”
“轰隆——”
方舟剧烈震动起来，仿佛一头巨兽在痛苦地抽搐。越来越多的灰白影子从护盾的缺口涌入，吸附在舰体上。有的覆盖了观测窗，玻璃瞬间变成沙砾；有的缠上了推进器喷口，高温的火焰竟然变得像冷雾一样无力。
方舟那引以为傲的规则结构，正在被一点点啃食殆尽。
此时的端木云，正处于一种极其危险的状态。
他紧闭双眼，意识完全沉浸在“新舟骨”的感知网络中。他的思维触角像一张巨大的神经网，痛苦地覆盖在方舟的每一寸表面。
痛。
钻心的痛。
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被撕咬的幻痛。作为与方舟深度绑定的“大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吸附在船壳上的东西。
那不是生物，甚至没有恶意。那是纯粹的空虚，纯粹的饥饿，纯粹的“无”。
它们就像是宇宙的橡皮擦，本能地想要擦去一切被画出来的线条。
在端木云的感知视野里，方舟正像一块在温水中融化的糖块，周围环绕着无数贪婪的灰白旋涡。
“它们渴望秩序”端木云喃喃自语，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鲜血顺着鼻孔滴落在指挥席上。
“什么？”旁边的林雨薇没听清。
“它们像溺水者渴望氧气一样渴望秩序。”端木云的思维飞速运转，脑海中突然闪过刚才穿越“规则低语”时的场景。
那时候，那个诱捕他们的声音，正是用完美的秩序作为诱饵。而最终打破那个幻境，让他们死里逃生的，是人类那混乱、暴躁、不完美的情绪。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
如果说，完美的秩序是它们的食物，那么混乱呢？
如果是那种包含了极高信息密度，却又充满了矛盾、冲突、非逻辑的“人类混乱”呢？
“苏小蛮！”端木云猛地睁眼，眼中布满血丝，却精光暴涨，那是一种赌徒梭哈前的决绝，“主炮充能！切断所有物理弹药供弹线路！”
“你要干什么？空放吗？”苏小蛮愣了一下。
“能不能把‘新舟骨’的生物场共鸣器接入主炮的火控系统？就像就像做一个巨大的扩音器！”端木云厉声问道。
“你是想”苏小蛮极其聪明，瞬间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你想把我们的‘精神波’打出去？但这需要巨大的载体，单纯的脑波功率不够！”
“不需要单纯的脑波！我要的是情绪！是最脏、最乱、最不讲道理的情绪！”端木云从指挥席上站了起来，双手死死抓着扶手，指甲嵌入皮肉，“它们是‘熵’的奴隶，它们的消化系统只能处理纯粹的、死板的规则。如果我们在规则里掺入人类特有的‘情绪毒素’撑死它们！”
“这太疯狂了这不仅需要技术改装，还需要全船人的神经共振！如果控制不好，我们会先发疯的！”苏小蛮虽然嘴上喊着疯狂，但她的手已经开始在虚拟界面上飞舞，快得生出了残影。
“没有别的选择了！这艘船上现在装载着地球文明最后的‘火种’，而人类最宝贵的特质，从来不是什么完美的理智，而是我们那该死的、混乱的、生生不息的情感！”端木云咆哮道，“接入需多少时间？”
“强行桥接线路30秒！”苏小蛮大喊，“但我需要信号源！足够强的信号源！”
“赵刚，打开全船广播，最高优先级！切断所有娱乐和休眠频道！”端木云转向赵刚。
赵刚看着端木云那双燃烧的眼睛，狠狠点了点头。他一把抓起通讯器，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再是冷静的指挥官，而是变成了绝境中的野兽。
“全员注意！这里是舰桥！这里是赵刚！”
广播声在方舟的每一个角落炸响，从底层的动力舱到上层的生态区，从医疗室到禁闭室。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窗外！那帮灰白色的杂种正在吃我们的船！它们想把我们变成灰，想把我们变成和它们一样死气沉沉的垃圾！”
赵刚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狠戾，回荡在惊恐的船员耳边。
“我们的炮弹打光了，我们的护盾破了。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你们自己！端木首席需要你们的‘弹药’！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在干什么，现在，把你心里藏得最深的东西挖出来！”
“不管是哭是笑，是想念你死去的亲人，还是恨这个该死的末日！是对生的贪婪，还是对死的恐惧！把你心里最想发泄的东西，对着这帮鬼东西吼出来！想活命的，就给我疯一次！”
随着赵刚的吼声落下，方舟内部，一种奇异的氛围开始蔓延。
起初是死一般的沉寂。
随后，一声压抑的哭泣在某个角落响起。
那是医疗官艾米，她想起了在地球毁灭前最后一刻松开她手的小女儿。
“妈妈想你啊！！”她对着虚空哭喊，泪水决堤。
接着是一声愤怒的咆哮。
那是动力组的老张，他想起了自己奋斗了一辈子才买下、还没住进去就被陨石砸碎的新房。
“去你大爷的宇宙！还我房子！！”他把扳手狠狠砸在地上。
紧接着，更多。
“我想吃红烧肉！我想喝冰可乐！”
“我不想死！我还没谈过恋爱！”
“神啊，如果你存在，就睁眼看看我们吧！”
“杀！杀光它们！”
恐惧、愤怒、悲伤、贪婪、爱欲、希望
这些在平日里被严苛的纪律压抑、被理智层层包裹的情绪，此刻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
而在技术层面上，苏小蛮眼前的读数正在疯狂飙升。
“捕捉到高强度生物场波动！波形波形太乱了！简直是乱码！”苏小蛮兴奋得浑身颤抖，“正在导入主炮聚能环！这能量简直是脏得要命！”
在端木云的感知中，方舟不再是一艘冰冷的金属战舰。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发光的大脑，无数条清绪的河流汇聚到舰艏，交织成一股斑斓、混沌、却蕴含着恐怖生命力的洪流。
“充能完毕！这就是人类的‘呐喊’！”苏小蛮按下最后的确认键，嘶吼道，“发射——！！”
“给老子——滚！”端木云将自己的意志作为引信，狠狠撞入了那股洪流。
方舟舰艏的主炮口，没有喷射出大家熟悉的蓝色光柱。
那一瞬间，虚空仿佛扭曲了。
一道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波纹，像水面上的涟漪，瞬间以光速扩散开来。
在端木云的感知视野里，那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啸叫。
它没有单一的频率，它包含了婴儿的啼哭、战士的怒吼、情人的低语、临终的叹息。它是混乱的，是矛盾的，是毫无逻辑的。
它是生命本身。
这道波纹扫过了吸附在舰体上的灰白影子，也扫过了周围密密麻麻的包围圈。
奇迹，或者说，某种恐怖的化学反应发生了。
那些正在贪婪啃食装甲的影子，突然像触电一样剧烈抽搐起来。它们原本灰白、虚无的形体，开始出现诡异的变化——有的突然膨胀，变成了刺眼的红色；有的极度收缩，变成了漆黑的斑点；有的甚至长出了扭曲的肢体，又瞬间自行撕裂。
它们“消化不良”了。
这种充满了矛盾逻辑、极度复杂且不稳定的“人类秩序”，对于这些单细胞级别的规则食腐者来说，不亚于直接往血管里注射了高浓度的水银。
它们那简单的存在逻辑根本无法解析“爱与恨交织”、“希望与绝望共存”这种高级且混乱的信息。
逻辑崩坏。
“吱——！！！”
虽然真空中没有声音，但所有人脑海里都响起了一片凄厉的、仿佛千万只指甲刮过玻璃的惨叫声。
最近的一圈食腐者瞬间崩解，它们无法维持自身的形态，炸成了一团团无害的、五颜六色的能量雾气——那是被它们吞噬的规则在释放。
更远处的影子仿佛遇到了天敌，它们并没有被消灭，而是陷入了某种疯狂。
“它们在自相残杀！”林雨薇看着雷达屏幕，震惊地捂住了嘴。
那些被“情绪毒素”感染的食腐者，因为无法处理体内的混乱，开始疯狂地攻击身边的同类。它们试图从同类身上掠夺纯净的“虚无”来中和体内的毒素，或者仅仅是因为发疯。
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效果拔群！但这波攻击耗尽了全船人的精神力，我们没有第二发了！”苏小蛮看着迅速黯淡下去的读数，大声提醒。
“一次就够了！就是现在！全速突围！”端木云感觉大脑像被劈开了一样痛，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
“坐稳了！”赵刚早已准备就绪，他猛推操纵杆，将引擎推力锁定在临界值。
“彼岸方舟”发出一声咆哮，尾焰暴涨至原来的三倍，像一柄燃烧的利剑，狠狠刺穿了食腐者防线的缺口。
方舟一路狂飙，将那些还在互相吞噬、扭曲的灰白影子远远甩在身后。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当最后一个红点从雷达边缘彻底消失，舰桥上并没有响起欢呼声。
所有人都像是刚跑完马拉松一样，瘫软在座位上、地板上。那种被抽取了精神力的虚脱感，比肉体的疲劳更甚。很多人在哭，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情绪宣泄后的生理反应；很多人在笑，笑得像个傻子。
“我们活下来了？”林雨薇靠在墙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家人的照片，那是她刚才“发射”出去的弹药。
“暂时。”端木云的声音虚弱得微不可闻。
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并没有看雷达，而是直直地盯着正前方。
“别睡都别睡”端木云咬着舌尖，利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看前面。我们到了。”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透过满是裂纹的舷窗看去。
原本以为会看到星空，或者另一片虚无。但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在深渊的尽头，黑暗不再是背景，而被某种巨大的、宏伟到令人窒息的存在遮蔽了。
那不是一颗星球，也不是一个黑洞。
那是一座坟墓。
借着方舟探照灯和远方微弱的幽光，他们看到了一个体量堪比恒星系的巨型人造结构体。
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多面体几何形状，像是无数个正四面体强行拼接而成的球笼，其直径之大，让彼岸方舟在它面前渺小得像一粒灰尘。
但它已经死了。
这个曾经可能代表着某种至高秩序的结构体，表面布满了巨大的裂痕，像是一颗被打碎又勉强粘起来的玻璃球。有些裂缝宽达数万公里，从里面喷涌出灰色的雾气。
无数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晶体管道从它的内部延伸出来，垂落在虚空中，断口处还在滴落着那种灰白色的、象征着“熵”的液体——正是这些液体，滋生了刚才那些恐怖的食腐者。
这就是“初始锚点-阿尔法”。
那个远古“基石议会”试图拯救宇宙的起点，那个传说中能够净化源海的神迹，如今却变成了一具流脓的、巨大的宇宙尸体。
一种苍凉、古老、悲怆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每一个注视着它的人都感到灵魂的战栗。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答案吗？”赵刚看着那个巨大的残骸，声音干涩，“这看起来像个烂尾工程。”
“不，还没结束。”苏小蛮指着全息屏幕的一角，那里有一个微弱的读数。
在那破碎的结构体核心深处，在那无尽的腐烂和死亡包裹之中，有一团微弱的、纯净的蓝光在闪烁。
它很小，很微弱，像是在狂风中摇曳的烛火。但它极其顽强，那种蓝色的光芒，与周围灰败的死亡气息截然不同，它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真正的“秩序”波动。
“那是‘起源坐标’指向的真正核心。”苏小蛮的声音颤抖着，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它还在运行！在这个死去的巨人体内，还有一颗心脏在跳动！”
“它在呼唤我们。”
端木云感觉眉心的神经接口变得滚烫，但他没有切断连接。
因为他“听”到了。
透过那些食腐者的嘶吼，透过死寂的虚空，一股悲伤、温柔而古老的意念跨越了亿万年的时光，轻轻触碰了他的意识。
那不是陷阱，不是诱捕。
那是一声跨越纪元的求救，是守望者临死前的最后一声叹息。
“后来者你们终于来了”
端木云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下达了指令：
“彼岸方舟，调整航向，目标结构体核心裂隙。”
“入港。”
“让我们去看看，这个宇宙最古老的病历本上，到底写了什么。让我们去问问那个孤独的守望者，这片星空还有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