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者”的悲歌余韵未绝,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撩拨着舰队乘员的心弦,但至少其强度已降至可承受范围。舰队休整完毕,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哀伤氛围,继续沿着既定的、也是唯一可行的航向深入。
根据伏羲网络对星寂遗民心像投影、深核环境数据以及“歌者残响”方位等多重信息的综合测算,下一个关键坐标点被锁定。那是一片异常平静的空域,平静得甚至有些诡异。传感器显示那里的空间曲率近乎完美平坦,能量背景辐射低得不可思议,仿佛宇宙中的所有混乱和喧嚣都在那里被隔绝了。
然而,这种极致的“平静”本身,在深核中就是最大的异常。
当舰队抵达目标空域边缘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那里没有星球,没有尘埃,没有光,也没有暗。只有一面“墙”。
一面无限广阔、向上向下向左向右无限延伸、完全由某种无法理解的“镜面”构成的墙。它静静地矗立在虚空中,倒映着舰队的身影,但那倒影却并非完全一致。镜中的舰队显得…更古老,更破败,甚至有些舰船呈现出半透明、甚至解体的状态。镜面本身并非完美的光滑,其上布满了无数细密的、不断流动的裂纹,仿佛随时会破碎,却又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整体性。
“检测到前方存在超高维度时空结构边界!定义:‘镜界’。”伏羲网络给出了命名。
“警告!检测到极强的‘认知滤网’效应!任何试图观察和理解‘镜界’的信息都会受到干扰和扭曲!”
“镜界另一侧能量签名…无法解析!逻辑冲突!”
“这就是…遗民影像中提到的那个‘镜’状结构?”邹玥凝视着那面巨大的、倒映着诡异景象的镜子,心中凛然。涅盘之火传来强烈的悸动,既有警惕,也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
“指挥官,我们…”副官犹豫着问道。
“派出最高防护等级的无人探测器,尝试近距离观察,绝对禁止任何形式的接触!”邹玥下令。直觉告诉她,这东西比摇篮裂隙更加危险,它挑战的可能是比物理现实更基础的东西——认知。
探测器小心翼翼地靠近镜界。当它进入一定范围后,传回的画面开始发生可怕的畸变。数据流变得混乱矛盾,时而显示镜面另一侧是无限的虚空,时而显示是繁华到极致的异星文明,时而又变成一片血红色的、充斥着毁灭火焰的地狱图景,甚至偶尔会闪过似乎是ii型协议源头或者星寂遗民故乡的模糊碎片!
更可怕的是,观察镜界的探测器本身,其内部ai逻辑开始出现紊乱,发出了无法理解的混乱信号,最后甚至开始质疑自身的存在意义和舰队的命令,最终自我锁死。
“认知颠覆…”索尔塔遗产单元分析道,“镜界的存在本身,就在挑战观察者的逻辑基础和世界观。它的‘滤网’效应会根据观察者的认知背景,反馈回扭曲、矛盾甚至致命的信息流。强行理解会导致逻辑崩溃。”
无人探测器失败后,舰队内部就是否亲自靠近观察产生了激烈争论。风险太大了,一旦认知被颠覆,可能比死亡更可怕。
“我亲自去。”邹玥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总指挥!这太危险了!”
“我有涅盘之火守护,对意识干扰的抵抗能力最强。叶灵,你为我提供法则支援,稳定我周边的信息场。伏羲网络,建立多层认知缓冲模型,尝试过滤镜界反馈的信息流。索尔塔,监控我的意识状态,一旦出现异常波动,立刻强行将我拉回。”
不顾众人的劝阻,邹玥乘坐一艘经过特殊加固、配备了最强认知防护系统的小型侦察艇,缓缓驶向那面巨大的镜界。
越是靠近,那种认知上的压力就越大。无数矛盾的景象、声音、意念试图涌入她的脑海,冲击着她的常识和逻辑。镜中的倒影变得越来越诡异,甚至开始显现出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疑虑的画面。
但她坚守心神,涅盘之火在意识中熊熊燃烧,如同定海神针,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认知污染。伏羲网络构建的缓冲模型疯狂运转,筛除着最有害的混乱信息。叶灵的逆熵法则之力则在更基础的层面稳定着她周围的现实规则,减少镜界的影响。
终于,在极度艰难的情况下,她的侦察艇抵达了镜界极近处。她鼓起勇气,望向镜面最深处。
在那瞬间,她看到了…
(并非具体的景象描述,而是一种概念的冲击):因果的倒置,时间的闭环,存在的虚幻,秩序的荒谬,混沌的终极意义…一些足以彻底颠覆她对宇宙一切认知的、破碎的、却又是本质的“真相”碎片。
她看到了星火方舟可能的、灰暗的未来碎片;看到了ii型协议背后某种更冰冷的、超越理解的“意志”;看到了星寂遗民深藏的、令人战栗的秘密;甚至瞥见了…涅盘之火更深层次的、连她都未知的源头…
“呃!”邹玥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鼻血流淌而下,大脑仿佛要过载爆炸。她立刻闭上了眼睛,强行切断了那致命的“窥视”。
“撤回!立刻撤回!”她虚弱却急迫地命令道。
侦察艇迅速后退,远离那面可怕的镜子。
回到“远征号”时,邹玥的脸色苍白如纸,精神极度疲惫,但眼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深思。她看到的东西无法用语言完全描述,甚至大部分记忆都被伏羲网络和涅盘之火联合封印,以免冲击她的核心意识。但那些碎片化的认知,已经足以让她对深核、对敌人、对自身、对这场远征的意义,产生了翻天覆地的看法。
“镜界…它展示的…未必是虚假…”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但也绝非全部的真实…它是一种…可能性,一种警示,一种…考验。”
这次窥探带来的认知冲击是巨大的,但也并非全是坏处。伏羲网络根据她带回的、经过严格过滤的数据,成功建立了初步的“镜界认知滤网”模型,未来可以有效削弱类似的精神认知攻击。同时,对“镜界”本身的极端环境数据收集,也极大丰富了数据库。
星火方舟的稳定度,或许是因为窥见了某些极端宇宙真理(即使只是碎片),反而出现了一丝难以理解的回升。
但他们窥探镜界的行为,似乎也引起了某种存在的注意。邹玥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他们已经被“标记”了。前路,似乎更加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