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4章：首个“可能性”
灵魂投影同步完成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双重视角”同时降临。
一方面，我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仍端坐在平台控制室的本体，心神与平台核心紧密相连，作为这次行动的“总后方”与“锚点”。另一方面，我的绝大部分意识已经入驻tx-11-3轨道上的银色中继站，与林疯狂的投影并肩而立，透过中继站强大的传感器阵列，俯瞰着下方那颗生机初萌的星球。
中继站内部是一个简约而高效的控制中枢。四周是弧形的透明舱壁（实质是高维能量屏障），外面便是无垠星空和那颗巨大的蓝宝石般的行星。脚下是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操作平面，无数细密的数据流和全息影像在上面流淌、变换，显示着行星的实时状态：重力场、大气成分、地壳应力、海洋环流、原始生物质浓度分布、甚至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原始生命场”波动。
林疯狂的投影站在主控台前，他此刻的形态更加贴近“工作状态”——身躯线条更加硬朗，眼中有银色的数据流飞快划过，双手虚按在操作平面上，指尖与数据流直接交互。他的气息沉稳而专注，与平时那副跳脱模样判若两人。
“启动高维透视扫描阵列，频率覆盖物质、能量、基础法则层。”他下达指令。
中继站外部，数道无形的波动以特定的频率扩散开来，如同最精密的触须，轻柔地扫过整个行星。操作平面上的数据流瞬间暴涨，更加详尽、立体的行星模型被快速构建出来。山脉的起伏、海沟的深度、地幔热柱的位置、大气环流的细微扰动、甚至海洋中那些原始有机分子团的分布热图，都一一呈现。
“扫描完成。建立tx-11-3当前状态基准模型，精度达到计划要求。”林疯狂快速核对数据，“未发现计划外重大风险因素。适合进行操作）。”
“收到。”我回应道，同时开始调动自身红尘法则。在中继站这个特殊环境中，我的法则感知被放大了，能更清晰地“触摸”到下方星球那稚嫩而活跃的“存在脉动”。那是一种混合了物质运动、能量流转和最原始生命渴望的复杂“气息”，虽然微弱，却充满了蓬勃的野性。
“第二阶段：物质与能量层面精微调整。”林疯狂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首先，轨道参数微调。目标：将行星公转轨道偏心率降低000015，使其光照更加均衡，减少极端季节温差对早期生命的压力。操作方式：利用中继站引力牵引阵列，配合我计算的精确空间曲率干涉点，进行持续12个标准行星日的轻柔‘推拉’。”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活儿。000015的偏心率变化，对行星整体运行的影响微乎其微，但需要持续、稳定、无波动的能量输出和空间干涉，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轨道扰动甚至引发灾难。
林疯狂全神贯注。我看到他投影的额头（虽然只是光影）似乎有微光凝聚，代表着他将机械之心的算力运转到了极致。中继站外，数个隐形的能量聚焦点开始生成，与行星引力场产生极其微妙的互动。操作平面上，代表轨道参数的曲线开始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向着预定方向平滑移动。
没有巨响，没有闪光，只有数据在冷静地跳动。整个行星系依旧宁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我知道，在宇宙尺度上，一场无声无息的“微整形”正在进行。
“轨道调整启动，运行平稳，预计118个行星日后达到目标值。”林疯狂汇报，声音平稳。
“很好。我这边开始准备心念播种包的最终调谐。”我收敛心神，将注意力转向中继站内部另一个区域。那里悬浮着我从平台带来的那团淡金色“心念星云”。我需要根据下方星球实时的“生命场”频率和原始意向波动，对这团星云进行最后的适应性调整，确保其“频率”与星球原生场尽可能和谐，避免“排异反应”。
我伸出意识之手，轻轻“拨动”那团星云。如同调试一把最精密的乐器，感受着星云内部无数细微意向的共鸣与反馈，同时感知着下方星球那原始的、混沌的“生命之歌”。这是一个需要极度耐心和感知力的过程，我仿佛在寂静中倾听两个世界最轻柔的呼吸，试图让它们产生一丝共鸣。
时间在精密的操作中缓缓流逝。
轨道调整持续进行，林疯狂不断监控着各项数据，偶尔进行微小的修正。
终于，在第115个行星日，轨道参数提前且完美地达到了预定目标。行星的运行轨迹变得更加圆润了一丝。
“第一阶段主要目标达成。”林疯长度过一口气，“开始第二阶段次要目标：局部环境引导。”
他调出行星地质和热力分布图，锁定了几个关键区域。“目标a：引导‘赤道海岭-7号’地热喷口活动，使其喷发物中富含铁、硫、磷等早期生命关键元素的比率提升5。操作方式：精确能量注入，催化特定矿物层的热化学反应。”
“目标b：在‘北大陆架-浅海区-3号’区域，稳定一处上升流，使其携带的深海营养物质更持续地供应给表层光合微生物群落。操作方式：微调海底地形应力，配合洋流干涉。”
“目标c：在‘南半球温带-陆地火山群’区域，抑制一次可能在一个行星年内爆发的较大规模火山活动，将其能量转化为更温和、更持久的地热释放。操作方式：预先能量疏导，局部地壳应力缓释。”
一个个目标被列出，每一项都需要比轨道调整更加精细、更具针对性的操作。林疯狂如同一个最高明的宇宙外科医生，操控着中继站的能量触手，在行星的“身体”上进行着毫厘之间的“微创手术”。
我看到能量束以难以想象的精度射向深海，在特定岩层引发可控的热反应；看到无形的力场轻轻拂过海底，如同整理沙盘般微调着地貌；看到对地壳脆弱点的能量疏导，将可能酿成灾难的力量悄然化解、分流。
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下方的星球，依旧蔚蓝宁静，云卷云舒。只有中继站操作平面上那些复杂到极致的曲线和数据，记录着这波澜壮阔却又寂静无声的改造。
我的工作也在同步进行。心念星云的调谐接近尾声，它现在散发出的波动，与下方星球原始生命场的“主旋律”达到了极高的契合度。它不再是一个“外来物”，更像是一缕来自遥远星空、却与本土气息天然相合的“和风”。
“心念播种包调谐完成，与本土场共鸣度达到预期阈值。”我也汇报进展，“随时可以启动播撒程序。”
“很好。”林疯狂调整了一下状态，“那么，进入第三阶段，也是最核心的阶段：心念‘可能性’播种。苏轻雨，主控权交给你。我将全力维持环境稳定，并提供计算支持。”
“明白。”
我深吸一口气（意识体的习惯），将全部心神凝聚在那团淡金色的心念星云上。是时候，将这份凝聚了诸多文明美好祝愿的“可能性种子”，轻柔地撒向这片等待孕育奇迹的土地了。
“启动心念谐振阵列，频率与播种包同步。”
“打开定向播撒通道，覆盖模式：全球性弥散，浓度梯度分布，生命活跃区优先。”
“播撒强度：维持最低阈值，以‘感知’而非‘灌输’为标准。”
“倒计时：3、2、1……播撒开始。”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惊天动地的景象。那团淡金色的星云，如同被最轻柔的意念吹散，化作亿万颗比星光更细微、几乎不可见的淡金色光尘，从中继站底部悄无声息地飘洒而出，融入了行星的大气层，融入了海洋的水汽，融入了大地的气息之中。
它们太细微，太柔和，甚至不会引起任何物理层面的变化。但它们携带着“合作”、“探索”、“适应”、“和谐”等最基础、最原始的积极意向，如同最淡的香水，最轻的耳语，开始与星球上那些刚刚凝聚的原始生命意识场，产生若有若无的接触。
我能“感觉”到，那些光尘飘过沸腾的海底热液喷口，那里聚集着依靠化学合成生存的原始菌团；飘过阳光照射的浅海，那里有最原始的光合微生物在努力增殖；甚至飘过一些潮湿的岩石缝隙，那里可能正酝酿着更复杂的有机反应……
这不是赋予智慧，也不是设定程序。这仅仅是在那混沌初开的生命意识场中，投下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倾向性”。就像在随机翻滚的骰子上，施加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倾向于某个数字的微小气流。最终骰子会停在哪一面，依然取决于无数复杂因素的共同作用，但那一点点倾向，或许，就能在亿万年的演化长河中，产生一丝微妙的不同。
播撒持续了大约一个标准行星时。当最后一粒光尘融入行星环境，中继站内部恢复了平静。
我仔细感知着下方星球。生命场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变化。并非变得更强或更有序，而是多了一点难以描述的“灵动”与“柔和”。就像一幅原本只有黑白两色的素描，被用最淡的水彩，轻轻地、几乎看不见地染上了一点温暖的色调。
“播撒完成。未监测到负面排斥反应，心念融合度初步评估良好。”我汇报，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最没有把握的一步，似乎走得很稳。
“收到。”林疯狂也开始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启动全域环境稳定性复查，撤离精微调控能量节点，中继站转入长期观察模式。”
又一阵忙碌后，所有主动干预措施停止。中继站如同一颗普通的银色星辰，静静地悬浮在轨道上，只剩下最基本的监测和通信功能。
我们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疲惫，以及那更深处的、难以抑制的喜悦与期待。
“萌芽行动，第一阶段操作，全部完成。”林疯长度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虚拟的操作台上，“一切顺利，甚至比模拟的还要好。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这颗星球自己了。”
“我们做了我们能做的，最精细、最温和的引导。”我望着下方那片依旧宁静的蓝，轻声道，“种子已经播下，土壤和气候也做了些许优化。能否发芽，长出怎样的植株，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没错。”林疯狂笑了笑，“这才叫真正的‘配送’——我们不生产可能性，我们只是可能性的搬运工和……嗯，园丁助理？”
这个比喻让我莞尔。
我们没有立刻返回平台本体，而是留在中继站内，静静地观察了一段时间。数据平稳，环境稳定，那颗星球在星空中安然旋转，仿佛什么都没改变，又仿佛一切都已不同。
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与宁静感，充盈在我们心间。这不同于击败强敌的酣畅，也不同于拯救文明的沉重。这是一种更加绵长、更加充满希望的喜悦——我们参与了一个世界最初故事的书写，虽然只是最轻的注脚。
“走吧，该回去了。”林疯狂伸了个懒腰，“平台那边肯定积累了一堆事儿等着处理。而且，咱们也得开始分析这次行动的全部数据，为下一次‘配送’积累经验。”
“嗯。”
我们的灵魂投影从中继站撤离，沿着来时的通道，回归平台本体。
控制室内，我们同时睁开眼睛。身体微微有些发僵，精神上也带着高强度专注后的疲惫，但眼神却格外明亮。
“欢迎回来，管理者，首席技术官。”平台智能光球飘了过来，“‘萌芽行动’全程数据已归档。平台运行平稳，新增三条中等优先级求助信息，已按预案排队处理。”
“先休息一下，处理个人状态。”我对林疯狂说，也对自己说。
我们离开了控制室，回到了平台内部专为我们预留的休憩区域——一个可以模拟任何舒适环境的静谧空间。
躺在模拟出的柔软草坪上，望着头顶模拟出的、繁星点点的夜空（其中一颗，被我们悄悄标记，代表着遥远的tx-11-3），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忙碌后的宁静，以及心中那份播种希望的充实。
第一次“可能性”配送，圆满成功。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