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城门口的广场上,亮如白昼。
无数闪光灯在闪铄。
赵瑞龙站在台阶最高处,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喇叭。
他脱掉了那身真丝练功服,换上了一件皱巴巴的衬衫,头发故意抓乱了些。
看起来象个受尽委屈的创业者。
台阶下,黑压压的一片。
前面是几十家媒体的长枪短炮。
后面是上百名穿着黑制服的保安,手挽手,筑成了一道人墙。
“大家评评理啊!”
赵瑞龙对着镜头,声泪俱下。
“我们这是合法经营的企业,手续齐全!”
“省长,一句话就要强拆我们十年的心血!”
“这是什么?这是权力的傲慢!”
记者们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话筒纷纷伸向刚刚走出大门的刘星宇。
“刘省长,请问您是否有法律依据?”
“刘省长,这么晚进行强拆,是否符合行政程序?”
“有人说您是为了立威,要在汉东搞一言堂,您怎么解释?”
问题尖锐。
甚至带着刺。
赵东来护在刘星宇身前,脸色铁青。
“退后!都退后!”
“正在执行公务!”
记者们根本不怕,反而挤得更凶了。
“公务?什么公务见不得人?”
“连采访权都要剥夺吗?”
赵瑞龙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幕,嘴角悄悄露出点得意。
只要舆论闹大,京城那边就有理由介入。
到时候,一个“破坏营商环境”的帽子扣下来,刘星宇这省长也就干到头了。
刘星宇停下脚步。
他推开了挡在身前的赵东来。
面对着那一个个黑洞洞的镜头。
他没躲。
也没有发怒。
他只是抬起手,指了指身后那座金碧辉煌的水上宫殿。
“这座楼,漂亮吗?”
刘星宇问。
全场愣了一下。
没人接话。
刘星宇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透明的密封袋。
里面装着那张在饭桌上测试过的、黑得发紫的试纸。
他把袋子举到了最近的一台摄象机前。
“给个特写。”
刘星宇说。
摄象师下意识地拉近了焦距。
那张如烂肉般颜色的试纸,清淅地呈现在直播画面里。
“这是十分钟前,我从你们所谓的‘招牌菜’中华鲟的汤里测出来的。”
刘星宇的声音很稳。
“重金属汞超标四百倍。”
“含铅量足以让一个成年人的神经系统永久受损。”
他又指了指身后的湖水。
“这湖水里,全是毒。”
“赵瑞龙刚才请我吃,我没敢吃。”
“我想问问各位记者朋友。”
刘星宇目光扫过众人。
“如果这鱼端上你们父母、孩子的餐桌,你们会觉得这是‘合法经营’吗?”
现场瞬间安静了。
快门声都停了几秒。
记者们面面相觑。
赵瑞龙拿着喇叭的手抖了一下。
“你……你这是污蔑!你那是哪来的试纸,我不认!”
刘星宇根本没理他。
小金递过来一份蓝色的图纸。
刘星宇哗啦一声展开。
图纸上,一条粗红色的线条,直接穿过了美食城的主体建筑。
“看清楚。”
“这是省水利厅二十年前划定的行洪主河道红线。”
“根据《防洪法》,红线内严禁任何永久性建筑。”
刘星宇指着脚下的台阶。
“我们站的地方,本来是给洪水走的。”
“赵瑞龙把它堵了。”
“再过一个月,就是汛期。”
“如果这楼不拆,洪水下不去,就会倒灌进下游的吕州市区。”
“那里住着一百万老百姓。”
刘星宇往前走了一步。
逼近那个提问最凶的女记者。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权力的傲慢?”
“我现在回答你。”
“为了保护一个富商的钱包,让一百万人去赌命。”
“那才是最大的傲慢。”
女记者的脸瞬间红了。
她默默地把话筒缩了回去。
紧接着。
第二家媒体把摄象机转向了赵瑞龙。
第三家。
第四家。
原本对准刘星宇的“枪口”,瞬间全部调转。
所有的闪光灯,此刻都打在赵瑞龙那张苍白的脸上。
象是在审判。
“赵总,请解释一下排污问题!”
“赵总,您知道这是行洪河道吗?”
“赵总,是否涉及官商勾结?”
局势瞬间逆转。
赵瑞龙慌了。
他没想到刘星宇准备得这么细,这么绝。
他大吼一声。
“都给我闭嘴!”
“保安!把这些记者赶走!把相机砸了!”
那群黑保安刚要动。
“轰隆隆——”
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沉闷的马达声。
象是有千军万马在靠近。
所有人回头。
几束强光刺破了夜空。
那是车灯。
几十辆涂着迷彩色的重型卡车,排成一条长龙,轰鸣而来。
打头的一辆,是一台巨大的工程挖掘机。
铲斗高高扬起,象一只钢铁巨兽的利爪。
车身上,喷着白色的字。
【武警水电部队】。
而在车队两侧。
是整整齐齐的武警战士。
全副武装。
步伐整齐划一。
“一!二!三!四!”
震天的口号声,把赵瑞龙那个小喇叭的声音彻底淹没。
那群拿着橡胶棍的保安,看到这阵仗,腿都软了。
有人悄悄把棍子扔到了草丛里。
有人开始往后缩。
跟正规军对峙?
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车队在广场前停下。
一名上校跳落车,跑步来到刘星宇面前。
“啪!”
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刘省长!汉东省武警水电支队集结完毕!”
“各类工程车辆四十台,作业人员三百名。”
“请指示!”
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
赵瑞龙手里的喇叭,“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真调来了。
刘星宇真把部队调来了。
他原本以为刘星宇只是吓唬人。
毕竟调动部队需要极其繁琐的手续。
但他忘了。
现在的刘星宇,不仅仅是按程序办事。
他是在执行战时防洪抢险条例!
在那种条例下,一切特事特办!
刘星宇回了一个礼。
他放下手。
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是晚上九点。”
“我之前说给三个小时。”
刘星宇摇了摇头。
“我改主意了。”
他看向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大门,又看了看还在发抖的赵瑞龙。
“这么严重的隐患,多留一分钟,就是对人民多一分犯罪。”
刘星宇转过身,面对着那座灯火通明的罪恶宫殿。
声音带着寒意。
“清场。”
“马上。”
上校没有任何废话。
转身一挥手。
“行动!”
“挖掘机上前!创建作业面!”
“突击队进场!搜查滞留人员!”
数百名战士如猛虎下山,冲向大门。
那群保安早就吓得抱头蹲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赵瑞龙站在门口。
他双眼通红。
这是他的摇钱树。
这是他的脸面。
要是今天被拆了,以后他在汉东还怎么混?
他张开双臂,挡在大门正中央。
象个疯子一样大喊。
“我看谁敢进!”
“这是私有财产!”
“我是赵瑞龙!我爸是赵立春!”
“谁敢动我这房子一下,我让他全家不得好死!”
那些年轻的战士停了一下。
毕竟是赵立春的儿子。
在这个省份,这个名字确实有威慑力。
上校也尤豫了,回头看向刘星宇。
刘星宇走了过去。
一步步走上台阶。
此时此刻。
他身上的气场,比那几十台挖掘机还要重。
他站在赵瑞龙面前。
居高临下。
“赵瑞龙。”
“你刚才说,你是谁?”
赵瑞龙咬着牙,一脸狰狞。
“我是赵立春的儿子!你敢动我?”
刘星宇笑了。
很轻篾。
“我管你是谁的儿子。”
“在这里。”
“在汉东的土地上。”
刘星宇指了指头顶的国徽。
“法律才是你爹。”
他转过头,对着赵东来和那个上校。
语气平静,带着不容反驳的笃定。
“《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五十条。”
“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
“抓了。”
赵瑞龙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抓他?
在汉东抓他?
“你敢……”
“咔嚓!”
赵东来根本没废话。
冲上去,反手就是一拷。
动作比抓那个光头还要狠。
赵瑞龙整个人被按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脸贴着土。
“刘星宇!我操你大爷!”
“带走。”
刘星宇挥了挥手,象是在赶走一只苍蝇。
“立刻拆除。”
“天亮之前,我要这里变成一片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