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厅的灯光,一盏盏暗了下去。
雷鸣般的掌声已经平息。
任命宣布完毕。
主持人走上台,开始说着最后的结束语。
一切都结束了。
后台休息室。
赵东来还站在那里。
他看着电视屏幕上自己那张激动的脸,眼圈通红。
他没有立刻出去。
而是转过身,对着墙上那张已经被他记到骨子里的流程图,抬起手臂。
一个标准的军礼。
无声,却重如泰山。
隔壁。
张海峰瘫坐在椅子上。
那件笔挺的中山装,此刻满是褶皱。
风纪扣不知何时被他扯开了,露出里面被汗水浸湿的白衬衫。
他输了。
输给了那个他看不起的莽夫。
更输给了那个叫刘星宇的年轻人。
“在生命信道面前谈政治站位,那是谋杀。”
这句话,象一把刀,把他所有的骄傲和算计,割得支离破碎。
另一间招待所的房间里。
侯亮平一拳砸在墙上。
墙皮簌簌落下。
他的手背,一片血肉模糊。
但他感觉不到疼。
“你不是在守护法律。”
“你是在制造敌人。”
刘星宇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
为什么?
他想不通。
法律,怎么会错?
演播厅现场。
观众开始陆续退场。
那些参加竞聘却连面试都没进的官员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像斗败的公鸡。
崔江,那个开考就被揪出来的吕州公安局长,混在人群里,脸色比谁都难看。
他知道,他完了。
作弊记录归入文档,全省通报。
他的政治生命,已经死了。
李达康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高育良。
高育良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着手上的茶渍。
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李达康没说话。
他赢了。
赢了这一局。
但他心里没有半分轻松。
因为他看得很清楚,今晚真正的主角,不是赵东来,也不是他李达康。
是那个从头到尾都坐在c位,没怎么说话的年轻人。
刘星宇。
他才是真正的赢家。
主持人对着镜头,露出了职业的微笑。
“感谢各位观众的收看,本次汉东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公开竞聘直播到此结束。”
“再见。”
背景音乐响起。
最后的几盏聚光灯也开始移动,准备关闭。
张海峰站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皱巴巴的中山装,重新扣上了风纪扣。
他要走了。
离开这个让他受尽屈辱的地方。
侯亮平也推开了招待所的房门。
他要去哪?
他不知道。
天下之大,似乎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演播厅里,沙瑞金也站起身,准备离场。
就在这时。
一个平静的声音,通过还没关闭的麦克风,响彻全场。
“等一下。”
是刘星宇。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正要离场的观众,停下了脚步。
正要起身的李达康,重新坐了回去。
正擦着手的高育良,手里的动作一顿。
已经走到门口,一只脚踏出演播厅的张海峰,身体僵在了原地。
刚走到楼梯口的侯亮平,也停住了。
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灯光,瞬间重新打亮,全部聚焦在考官席的中央。
刘星宇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
只是对着话筒,继续说道。
“直播,先不要停。”
电视台的导播愣了一下,立刻对着通话器大喊:“所有机位!别停!对准刘省长!”
刘星宇的目光,扫过台下。
扫过那些垂头丧气的落选者。
扫过门口的张海峰。
甚至,好象穿透了墙壁,看到了远处的侯亮平。
“今天的竞聘,结束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我想,很多落选的同志,现在一定心灰意冷。”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但听在张海峰等人的耳朵里,却象是在伤口上撒盐。
“你们可能觉得,自己没希望了。”
“甚至,政治生涯就此结束了。”
刘星宇顿了顿。
他看着台下那些黯淡的眼睛。
然后,他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现在,我宣布省委的第二项决定。”
“作为全省警务系统改革的第二步。”
“经省委常委会初步研究决定,拟在全省范围内,对地市级、县区级公安局长岗位,进行高配。”
高配?
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刘星宇一字一顿,声音清淅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未来,汉东省所有地市级公安局局长,将按程序兼任该市副市长。”
“所有县区级公安局局长,将按程序兼任该县、区副县长或副区长!”
轰!
一句话。
象一颗炸弹,在演播厅里炸开。
所有人都懵了。
公安局长兼任副市长?
这是多大的权力!
门口。
张海峰那张死灰色的脸,猛地抬了起来。
他的身体,僵硬地转过来。
那双刚刚还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是火焰!
是对权力的渴望,重新被点燃的火焰!
副市长!
他虽然在省厅的竞聘中失败了。
但如果能回到地方,拿到一个实权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的位置……
那不是失败!
那是另一种形式的胜利!
人群中,几十双眼睛,在同一时间,全都亮了。
刚才的颓废和绝望,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狼一样的贪婪和火热。
高育良的手,停住了。
他手里的文玩核桃,掉在了地上。
骨碌碌地滚出去老远。
他没有去捡。
他只是看着台上的刘星宇。
他终于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公开竞聘。
这是一场阳谋!
一场规模宏大、席卷全省的阳谋!
刘星宇先用一个省厅常务副厅长的位置,立起一个“程序至上”的标杆。
然后,再抛出几十个“副市长”、“副县长”的官帽子。
这些官帽子,就是诱饵!
他要用这些诱饵,把全省所有象张海峰一样,有能力、有野心、却又习惯了走捷径的官员,全都吸引过来。
然后,逼着他们,去学习他制定的那套“程序”。
去遵守他定下的“规矩”!
他不是在选拔一个人。
他是在用官帽子,驯化一整代官员!
好狠的手段!
好大的手笔!
李达康也想明白了。
他看着刘星宇,后背一阵发凉。
他感觉自己那点政治手腕,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就象小孩子的把戏。
就在全场陷入震惊的寂静时。
考官席上,省委书记沙瑞金,拿起了话筒。
他没有看刘星宇。
而是对着全场,也是对着全省的电视观众。
沉声说道。
“我代表省委,完全同意星宇同志的改革方案。”
一句话。
一锤定音!
这不再是刘星宇的个人意志。
这是汉东省委的集体决定!
没有人可以反对!
刘星宇看着台下那些瞬间变幻的脸。
有震惊,有狂喜,有算计,有畏惧。
他什么也没说。
他迈开脚步,径直从考官席后面,走到了舞台的最前方。
摄象机的特写镜头,牢牢地对准了他。
他面对着镜头。
面对着电视机前,全汉东省的几千万人民。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却拥有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赵东来,只是一个开始。”
他停顿了一下,让所有人都消化这句话。
“从今天起,汉东的每一个官位,都要这么考!”
“谁不服,”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钉在了每一个投机者的心上。
“谁就给我从位子上,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