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证人与质询
当天晚上,就在侦探社的几位合伙人结合各项考核结果以及考官建议,正研究着新成员们的分工安排时,
尽管那些订单的利润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丰厚,需要提前分润出去或者从未到帐过的金额比例其实不低,不过好在订单接连不断,依旧能算是个不错的活计。
他的父母甚至还咬了咬牙,节省日常开支又求到了推荐信,把他送到了在南方人心目中地位尤为特殊的“学院”
如果能顺利毕业又考到执照的话,他便有机会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名校律师,他们家或许还能搬到更让人羡慕的街区里,因此尽管他学习起来有些吃力,但也依旧像同学们那样努力坚持了下来。
然而两年前的剧院事故,把这一切都毁了。
事故赔偿、公司破产,母亲病故、父亲自杀,威廉·加西亚曾经生活了多年的房屋,之后也彻底变成了清偿银行债务的数字,连一些价值不高的私人物品都没有被允许带走,
学业无法再继续,他只能在父亲老朋友的帮助下成为了一个木工学徒,干着自己曾经看不上、如今却也做得不太好的体力劳作,领着虽然饿不死、但也看不到未来的微薄薪水度日。
当时在暗中下了关键指示、本该承担主要责任的州议员兼福吉尼亚建筑协会主席安德鲁·普赖尔,居然完全没有受到任何负面影响,之后更是成为了新一任的州务卿,
直接导致事故发生的其他装璜公司也都被认定与事故无关,最后在他们的互相佐证下,所有的责任和赔偿,全都落到了威廉·加西亚父亲的身上。
可惜州议会没有任何议员受理他的投诉,法庭也驳回了他的起诉,他还尝试着向记者们进行爆料,却没有一篇报道刊登出相关的证据,报纸上依旧只有把他父亲称为无良承包商的声讨和控诉。
他知道他父亲的装璜公司并非完全无辜,但那起事故的主责,确实也跟他父亲负责的部分无关,
没理由只有他父亲成为了罪人,其他人却依旧可以置身事外,尤其是最关键的主谋。
结果在准备行动那一天,他都还没靠近州政府,就被两个秘密的安保人员给当场摁住了。
沃尔特先生当时的表情,并不象他平时接见选民时那么亲切:
“你是加西亚的孩子对吧?我知道你家里遭遇的变故,也很遗撼你们所承受的一切,但袭击公职要员是不可饶恕的重罪,而且早在你购买枪械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有了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看在和加西亚认识多年的份上,我就当今天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你不会留下案底,我还可以让人给你安排一份足够糊口的工作。回去吧,不要再来了,我相信加西亚他也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孩子会以现行犯的身份被当场击毙。”
原来自己就连做坏事的天分也没有
可我还能怎么办呢?
劣酒的味道涩口、辣喉、还带着让人不愉快的杂味,但随之逐渐泛起的,却是能让人暂时忘却疲惫和烦恼的温暖与静谧。
也还不错。
“咚咚咚。”
这时候,并不厚重的房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所以他此时的回应,也跟曾经的自己完全不同了:“fk off!不管你是谁,都给我离远点!”
门外的人稍微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才试探着开口询问道,“请问,是威廉·加西亚先生吗?”声音听起来颇为文雅。
这个文本组合,听起来感觉还真是遥远啊。
第二天下午,
他此时穿着一身相对体面的全新正装,资金来源于昨晚登门拜访的那位先生,面料相比他的那些旧衣物不算太好,却也没有被带上劳作的印记,
应该足以让他看起来不象是那种为了报酬而选择作伪证的落魄鬼或者流浪汉了。
听证会是各级议会审查政府行为、调查争议事件或者推动立法议程的专门会议,除了闭门听证会以外,基本都是对外公开的,只要申请,理论上任何人都机会参与旁听,
不过除了舆论热点以外,大多数听证会都几乎不会有无关人员旁听,这方面的审批在平时其实颇为严格,就连报社的政事记者,事实上都无法轻易换人。
这场听证会,与他父亲公司的那起剧场事故完全无关,审查的其实是州务卿安德鲁·普赖尔是否合规履行了对州内部分议员选举的监督义务,这种听证会是州议会对州政府公职人员行使监督权的一项例行动作,
而另一位被怀疑的对象,则是福吉尼亚建筑协会的现任主席,后者被怀疑在州议员选举过程中采取了不当手段。
昨晚过来找上门的人并没有自报身份,但威廉·加西亚曾经跟随父亲到银行去办理过业务,认出对方其实是本地银行里的工作人员,不负责柜台、有独立小办公室的那种,
对方希望他作证检举的内容,是证实州务卿安德鲁·普赖尔与那位议员有私下的利益输送——这确实不是污蔑,威廉·加西亚父亲的日记里写过相关的内容,他家的装璜公司其实也是整个利益输送链条中的一个细小分支。
整个听证会的现场布置,其实有点象法庭,只不过“法官席位”上坐的是一排面对着众人的相关委员会成员,“被告席”上坐的是本来看起来轻松健谈的州务卿,而威廉·加西亚,此刻终于坐到了证人席上。
他是个法学生,尽管没能完成学业,但他也知道法律在这方面的定义到底有多严格,而一名合格的政客或者律师又能如何进行反驳。
这种轻飘飘的理由,是没办法真正伤害到一位资深政客的。
“我对当时选举的具体情况并不知情。可以证实,安德鲁·普赖尔先生所在的家族确实对福吉尼亚建筑协会有支配能力。”
“三年前,州文档馆发生火灾,造成了现场十一人死亡,无数珍贵的历史文档被焚毁。普赖尔先生和我父亲都出席了州内的相关听证会,并且都做了发言。他们当时共同指控了州文档馆的灯具供应商,证明是由于灯具质量不合格才引发了火灾。
“但事实上,他们当时做的都是伪证。普赖尔先生早就知道我父亲公司使用的相关木质材料没有做防火处理,是导致火势快速蔓延的关键原因,但他要求我父亲隐瞒,并指使我父亲一同在听证会上说谎。
“我当时作为装璜公司的管理人员,曾经短期参与过那个项目,在一些确认文档里应该能找到我代我父亲附属的材料签收记录。那些文档可以证明我确实了解当时的真实情况。”
现场瞬间一片哗然。
“刻意在听证会上作伪证?!”
“我没听错吧?他说的事情是不是跟今天的听证会完全无关?”
“闭嘴,菜鸟,这t才是真正的大新闻。”
“咚、咚、咚。”
最终在听证会主持人的连续敲锤下,现场才逐渐恢复平静,
负责质询的委员会成员忍不住确认道:“威廉·加西亚先生,你知道如果你所述完全属实的话,那么你作为当时的知情人和直接的参与方,肯定也逃脱不了罪责吗?”
但作为一名法学生,当有机会提前考虑,又真正坐到证人席位以后,他更清楚对于一名政客而言,真正的杀招在哪里。
在学院的法学专业里有个笑话,说当一位政客在听证会上被询问是否曾经杀过人时,那么最理智的做法是承认事实,
杀人在法律上往往还有回旋的馀地,比如说事情是不是意外、对方是否先进行了攻击、真正的死因会不会是死者的自身疾病、行凶者是否另有其人等等,律师们可以辩解的方式有很多种,
可如果被揭穿刻意在听证会上说谎,对于一名政客而言,政治生涯就几乎已经上了绞架。
——政界很多时候都不需要真相,需要的是信任、默契,以及体面。
相比选举舞弊,刻意在立法机构的听证会上说谎,而且被当众证实,才会是在职政客们真正的死罪。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说谎只是小事,直接参与犯罪才是大问题,没有人会愿意自己背负着人命、却是只为了去指控别人说谎,民众们朴素的情感认知,会让他们把这视为真相,
不过那位州务卿先生倒是一位合格的政客,看他从一脸轻松变得这么激动,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小人物真正想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现场这会儿没有再次哗然,不过窃窃的私语声又再次冒了起来。
“施瓦茨投资公司我好象没听说他们跟建筑协会有利益冲突啊?”
“州内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型的建设项目,所以收到消息的银行家打算争抢投资名额?”
“我只觉得他们真有胆子,州务卿先生的姓氏可是普赖尔”
旁听席上的记者和先生们,大多都对本地的政商各界有所了解,
有时候只需要给他们一个名字,他们就能自动把整个故事给补充完毕。
至于那些该死的银行家
要不是当时他们急于收回借款,父亲的公司和家里的房产其实本来还有勉强保留下来的机会,是他们给了“最后的一刀”,
没想到他们这次居然还想要利用自己,真是可笑。
他们精明地以为,只需要花一笔小钱,就可以收买一个落魄的穷光蛋,
却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穷光蛋做梦都想要的,其实是这个作证的机会。
需要喝醉才能安然入睡的日子,我受够了。
接下来应该轮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