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刚跨进锦江饭店的门，大堂经理便像迎了上来。
这经理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见着李书桓，腰杆子立刻弯下去三寸，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
“哎哟，李少！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让人给你留最好的包厢！”
李书桓随手把车钥匙扔给门口的侍应生，下巴微微一扬，透着股在大院里养出来的矜贵气。
“少废话，带路。今儿个有贵客，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师傅都给我叫出来，拿出看家本事。”
“得嘞！你请！各位贵客楼上请！”
经理虽然心里犯嘀咕，这几位贵客看着穿戴实在普通，甚至还有个旱烟味儿的老大爷，但他也是人精，看着李少这般殷勤，哪里敢有半分怠慢。
一路上了二楼餐厅，那是只有外宾和特批的高干才能进的地方。
刚落座不久，凉菜还没上齐，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外国人正往里走，身后跟着几个翻译和便衣。
张峰刚想伸着脖子看个西洋镜，其中一个领头的老外，目光在厅里扫了一圈，突然死死定格在江沐身上。
那老外惊呼一声，也顾不得身边的随行人员，迈开大步就冲着这边冲了过来。
“干什么的！站住！”
随行的安保人员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外交事故，两步上前，伸手就要拦。
那老外急得满脸通红，指着江沐，嘴里叽里呱啦的一通外语，手舞足蹈。
江沐闻声侧过头，目光在那老外脸上停留了一瞬。
想起了长城脚下，那个扭了脚，被自己随手弄好的外国游客。
“那是曼德先生！都退下！”
李书桓眼尖，认出了来人，脸色骤变，刚要起身呵斥安保。
安保人员得了令，犹豫着松开手。
曼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前，一把就要去抓江沐的手，被江沐不动声色地避开，只握住了指尖。
“神奇的东方医生！真的是你！上帝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曼德操着一口蹩脚的生硬中文，激动的语无伦次，蓝眼睛里甚至泛起了泪光。
“那天在长城是你帮了我！”
江沐神色淡然，微微颔首。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不不不！这对你是小事，对我可是重生！”曼德急切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双手递过去，“恩人，能不能赏光，让我请你吃顿饭？就在这儿，最顶级的规格！”
这一幕，把桌上的人都看傻了。
尤其是李书桓，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曼德是谁？
那是西欧大家族的继承人，手里握着几条国际航运线，是上面都要小心陪着的大财神！
自己平时想往跟前凑，人家连正眼都不夹一下。
现在，这高傲的洋鬼子竟然求着请江沐吃饭？
江沐看了一眼身边人，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
这两个字一出，李书桓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疯了？
拒绝曼德？
“今天我是陪家人吃饭，家宴，不谈公事，也不便见客。”
曼德愣住了。
李书桓在一旁急得直搓手，恨不得冲上去替江沐答应下来。
就在李书桓以为曼德会恼羞成怒时，这位洋财神却露出了更加敬佩的神色。
“重视家庭！这才是真正的绅士！”
曼德竖起大拇指，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从怀里掏出一本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刷刷写下一行字，撕下来恭敬地放在桌上。
“既然是家宴，我就不打扰了。我会在海城住一个月，这是我住的房间号，就在楼上。恩人，无论如何，请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说完，曼德极为绅士地冲着张峰老两口鞠了一躬，这才依依不舍地带着人离开。
直到那群老外消失在走廊尽头，李书桓还没回过神来。
这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张峰几人吃得满嘴流油。
李书桓却食不知味，他偷偷瞄了一眼正慢条斯理给平安剥虾的江沐，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低声音。
“江叔你和那个曼德，怎么认识的？”
江沐头也没抬。
“去长城旅游，顺手帮了他一次。”
就这？
李书桓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
“江叔，你知道那是谁吗？”李书桓语气有些急促，“那是曼德家族的少东家！手里握着欧洲最大的远洋船队！咱们海城想要引进的那批设备，全指望他的船呢！”
江沐把剥好的虾仁放进张小月碗里，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你想和他做生意？”
“想啊！做梦都想！”
李书桓一拍大腿，苦着脸，“我想倒腾点紧俏货，走正规渠道太难。要是能搭上曼德的线，哪怕是从他指头缝里漏一点，都够我吃三辈子的！可惜人家眼高于顶，压根瞧不上我这种小打小闹。”
说完，他眼巴巴地看着江沐，眼里全是希冀。
江沐没接话，只是拿起勺子，给旁边的健康盛了一碗汤。
李书桓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心里一阵失落，却也不敢多嘴，只能闷头扒饭。
放下筷子，李书桓立刻恢复了那副殷勤劲儿。
“江叔，下午你有什么安排？要去外滩逛逛，还是去百货大楼？”
“随便转转吧，不用太刻意。”江沐淡淡道。
“得嘞！你歇着，我去安排车和路线，保证让你们玩得舒心！”
李书桓借故要去安排行程，拉开椅子出了包厢。
走廊拐角处。
李书桓正靠在墙上抽闷烟。
“怎么？霜打的茄子？”
李勇走过去，询问道。
“叔”
李书桓把烟头狠狠按灭在垃圾桶上，语气里带着点不甘心。
“你说江先生是不是没听懂我的意思？那个曼德那是多大的资源啊！他刚才只要顺嘴提一句，我在海城以后还不是横着走？他怎么就就没反应呢？”
李勇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清脆响亮，他夹着烟的手指着李书桓的鼻子。
“你小子那点花花肠子，当别人看不出来？你想利用小江去搭曼德的线？想拿小江当跳板？”
被戳穿了心思，李书桓脸上一红，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蠢货！”
李勇冷哼一声，压低了嗓门，语气森然。
“我告诉你，曼德是有钱，但江先生是有通天的本事！”
他深吸了一口烟，看着窗外繁华的南京路，语重心长。
“他没接你的话，是在考验你，也是在看你的表现。”
李勇转过身，拍了拍侄子的肩膀，力道很重。
“这几天，把你的那些小心思都给我收起来！老老实实当好这个向导，只要江先生高兴了，不用你开口，机会自然会掉到你头上。”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
李书桓浑身一震，眼里的迷茫散去。
“叔，我懂了！”
他紧紧握住拳头，激动的连声音都在发抖。
“你放心，这几天我就是江叔的一条腿！”
李勇看着侄子这副打了鸡血的模样，满意地笑了笑。
“行了，别在这表决心了，赶紧去备车！”
“是！”
李书桓答应一声，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