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空挥了挥手，示意那名忧心忡忡的长老先行退下。
偌大的议事殿内，只剩下他和他这个怒气未消的侄子。
“说清楚。”
苏长空坐回了家主之位，之前因丹药危机而紧绷的身体，此刻反而放松下来。
“从头到尾，把你看到听到的，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他的声线平稳，不带任何情绪，却让苏子越瞬间冷静下来。
叔父的这种状态，比暴怒更可怕。
苏子越不敢再添油加醋，将来龙去脉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在他的叙述中，林尘的形象依旧是一个手段诡异、来历不明的野小子。
苏长空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
一下，又一下。
大殿内，只有他敲击的轻响和苏子越略带喘息的汇报声。
待苏子越说完，苏长空并未立刻开口。
他的大脑，正在以远超苏子越的深度，高速分析着刚才得到的所有情报。
首先，此人，是叶家的敌人。
而且从叶家新晋的化神老祖叶溟身上夺下了身份令牌。
无论他是如何做到的。
能从一位化神大能身上占到便宜，这绝不是“金丹期”三个字可以概括的。
其次，击杀影鸦杀手，护住了念曦。
念曦离家匆忙，身上的护身法宝有限。
叶家既然动用了“影鸦”这种肮脏手段，派出的杀手绝不可能是庸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元婴修士是最低配置。
而念曦，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这说明，那个叫林尘的年轻人，至少拥有正面击杀元婴修士的实力。
再者，天阵城的街道。
苏子越带着十几个金丹圆满、两位元婴初期的护卫队，这是一股足以在城外剿灭一个二流宗门的力量。
却被对方在瞬息之间，不动声色地全部放倒。
苏子越说是“诡异手段”，但在他这位阵道大宗师听来，这分明是对阵法举重若轻的极致掌控力。
在天阵城这种阵法密布的环境下，不引发护城大阵的警报，于无声无息间借用街道阵基布下数十个微型阵法。
这种手段，他自己都做不到如此悄无声息。
苏长空闭上双目，开始反思。
他自己金丹初期的时候，在做什么？
在家族的庇护下，依靠数不尽的资源，冲击着元婴壁垒。
别说击败元婴，就算面对金丹大圆满，若不动用家族赐予的法宝资源，都未必能稳胜。
而这个林尘，以金丹修为，做到了他当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是野小子？
苏子越还在愤愤不平：“叔父，您一定要为我做主！那小子太嚣张了，绝不能让他留在我们苏家！”
苏长空睁开了双目。
这一次，他的话语中，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做主？苏子越，我倒想问问你，该当何罪！”
苏子越懵了。
“我……我何罪之有？”
“家规第三条是什么，你背给我听听！”苏长空厉声呵斥。
“凡……凡有恩于苏家者，无论出身，皆为上宾，不得有半分怠慢……”苏子越结结巴巴地背了出来。
“好！你还记得！”苏长空一掌拍在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林尘救了念曦的命，算不算有恩于苏家？”
“算……”
“那你这个苏家少主，是如何对待恩人的？带着护卫喊打喊杀，这是待客之道吗！”
“我……我那是误会！我以为念曦被他控制了！”
“误会？”苏长空冷笑，“误会解开之后呢？你可曾对人家有过一句道歉？可曾为你的鲁莽行径有过半分歉意？没有！你反而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用施舍的口吻让人家跟你回府！苏子越，你把苏家的脸都丢尽了！”
一连串的质问，让苏子越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长空看着他这副样子，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个叫林尘的年轻人，其潜力，其实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金丹期？
不过是表象罢了。
其背后，必然站着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庞大势力，或是一位通天彻地的大能师尊。
这样一个存在，因为救了念曦，和苏家产生了交集。
苏长空的心在飞速盘算。
他苏家虽然根基深厚，传承万年，在这中州之地也是说一不二的顶级势力。
但叶家的釜底抽薪之计，的确让他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这种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树敌。
尤其是，树立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敌人。
如果能将此人，或者说此人背后的势力，化为盟友……
苏长空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或许，这便是破局的关键！
至于苏子越这个蠢货惹出来的麻烦……
苏长空再次睁开眼，视线锐利如刀。
“子越。”
他的称呼，从“苏子越”变成了“子越”，但其中的寒意却不减反增。
苏子越身体一颤，躬身听训。
“你现在，立刻，马上去观云居。”
“向林道友，赔礼道歉。”
苏子越猛地抬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叔父！我……”
“这是命令。”苏长空打断了他，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不只是口头道歉。”
“你要用最诚恳的态度，让他感受到我苏家的歉意。”
“如果他有任何不满，或者提出任何要求，你都必须先应承下来，然后回来禀报。”
苏长空站起身，走到苏子越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记住，你这次去，不只是为了弥补你的过错。”
“更是代表我苏家，向一位潜力无限的未来强者，释放我们的善意。”
“能不能让他感受到，就看你的表现了。”
“我苏家的未来，或许就因为你今天的态度，而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你，听懂了吗？”
这番话，如同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了苏子越的肩膀上。
他再蠢，也听出了叔父话里的份量。
那个林尘，在叔父心中的地位，已经高到了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甚至，和家族的未来挂上了钩。
“子越……听懂了。”
与此同时，观云居。
小院内紫烟竹影摇曳，溪水潺潺。
林尘正坐在石桌旁，一个头两个大。
苏念曦刚刚泡好了一壶香气氤氲的紫烟竹茶，正献宝似的推到他面前。
“快尝尝！这可是我珍藏了十年的竹心茶，对神魂最好了！”
她满脸期待，一双凤眸亮晶晶的。
“林道友，你上次说的那个‘多维阵点嵌套’的理论，我回去想了好久，还是有几个地方不明白。比如，如何在一个二维的符文上，实现三维甚至四维的空间折叠效果呢？”
她是个真正的阵法痴，一旦涉及专业问题，便会爆发出惊人的热情。
林尘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
一直安静地在他身后为他揉肩的叶清瑶，却忽然探出小脑袋，用清脆的嗓音问道。
“师兄，你之前教我的质能转换公式，是不是也能用在这些符文上？如果把符文看作一个微型反应堆，那它的能量输出效率，应该可以通过改变基础粒子的排列方式来优化吧？”
苏念曦：“……”
她的话被打断，有些不悦地看向叶清瑶。
什么质能转换？什么微型反应堆？这都什么跟什么？
“清瑶妹妹，我们在讨论高深的阵法，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叶清瑶眨了眨纯净的大眼睛，软软地回答：“可是，师兄教我的，就是用这些来理解修仙的呀。他说，万事万物，皆可计算。”
苏念曦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
什么叫你听得懂我听不懂？
她不服气地看向林尘：“林道友，她说的是真的？你还教了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林尘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进行一场远比推演功法更复杂的运算。
一个是传统的阵法天才，思维固化在“符文”、“阵眼”、“灵力流向”的框架里。
另一个是天赋异禀的白纸，被自己直接灌输了“科学修仙”的底层逻辑。
两个人的知识体系，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只能尝试着进行翻译。
“念曦小姐，你所说的‘空间折叠’，本质上是利用高能灵力扭曲局部空间曲率。而清瑶所说的‘质能转换’，就是提供这种高能灵力的基础。你们说的，其实是一件事的两个方面。”
苏念曦听得云里雾里：“空间……曲率？”
叶清瑶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师兄。所以，阵法就是应用题，您教我的是底层的公理和公式。”
“对。”林尘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看到这一幕，苏念曦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她鼓起腮帮子，像只气恼的小猫。
“喂！你们两个不要打哑谜好不好！什么曲率，什么公式，说清楚点！”
林尘正准备开口解释。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惶恐的仆从声音，从院外小心翼翼地传了进来。
“林……林公子。”
“子越少爷，带着重礼，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