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童认出他是近日王都风云人物之一的萧将军,连忙站起来行礼,
“回将军,师父他……他去东市了,说是瘟疫虽缓,但许多百姓身体亏空得厉害,他去那边支了个临时义诊的摊子,给穷苦人家看看病,开些调理的方子。”
萧洋眉头微蹙,这张药师倒是勤勉,他问清东市大致方位,道了声谢,立刻转身离开。
如今的王都集市,早已不复往日的喧嚣热闹。
街道两旁稀稀拉拉摆着些摊子,贩卖的多是些最基础的粮米布帛,顾客寥寥,人人脸上都带着病后的憔悴、惊魂未定的惶惑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萧洋很快在一个人稍多的街角找到了张药师的义诊摊子。
那是一个简陋的木桌,后面坐着一位身穿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留着一缕山羊胡须的男子,正是御用首席药师张仲景。
他正凝神为一位面黄肌瘦的老妇人把脉,神色专注,语气温和,
“老人家,瘟疫伤了肺腑根基,邪气虽退,正气未复,这方子您拿好,吃上七日,若觉得好些,可再来找我调整,药材若负担不起,去城西济生堂报我名字,可赊欠些许。”
老妇人千恩万谢地接过药方离去。后面还排着几个同样面带病容的百姓。
萧洋耐着性子等到张药师看完当前这位病人,才大步上前,沉声道,
“张药师,借一步说话。”
张药师抬头看到萧洋,眼中闪过极的复杂神色。他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站起身拱手,
“原来是肖将军,不知将军找在下,所为何事?若是身体不适,待在下为这几位乡亲看完……”
“事关重大,刻不容缓。”萧洋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张药师笑容微僵,看了看身边眼巴巴等待的百姓,又看了看萧洋坚决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助手药童吩咐,
“你按我平日教的,先为这几位乡亲问询记录症状,普通调理方子可照旧开,疑难之症且等我回来。”
然后对萧洋做了个“请”的手势,
“将军,这边请。”
两人离开摊子,走到旁边一条相对僻静无人的小巷深处。刚一停下脚步,不等萧洋开口,张药师便抢先一步,对着萧洋深深一揖,
“萧将军,请您莫要再问了!在下……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说!”
萧洋眼神一寒,逼近一步,
“菲欧娜公主殿下的药,是不是你开的?那个药方,是不是经你之手配置,呈给国王的?”
张药师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双手紧握,却依然坚持,
“我……我不能说,将军,您杀了我吧,杀了我,我也不能说。”
“为什么?”萧洋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破绽,
“是谁威胁你?还是你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上?说出真相,或许还能救公主一命,也能减轻你的罪责!”
张药师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他警惕地看了看小巷两头,又看了看萧洋,嘴唇哆嗦着,最终还是死死闭上,摇了摇头,一副宁可赴死也绝不开口的模样。
萧洋心中焦急,却也知道硬逼无用,这张药师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筋飞速转动。
忽然,他换了一种语气,脸上的凌厉稍敛,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声音也缓和下来,
“张药师,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强人所难,实不相瞒,这些日子奔波劳碌,又经历了塔中凶险,总觉得精力不济,体虚气短。”
“早就听闻您医术高明,不知可否为我把把脉,开个调理的方子?”
张药师闻言一愣,显然没料到萧洋话题转得如此之快。
他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萧洋的脸色,眼珠子飞快地转动了几下,似乎在权衡什么。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些许专业神色,
“原来如此,将军为王国奔波,辛苦了,既如此,在下便为将军诊视一番。”
两人就在这僻静小巷中,张药师示意萧洋伸出手,自己则撩起袍角,毫不在意地上的尘土,直接席地而坐,伸出三指,轻轻搭在萧洋的手腕上。
他闭目凝神,看似专注诊脉,指尖却几不可察地在萧洋腕上某处轻轻按了按。
萧洋心中一动,不动声色。
片刻后,张药师睁开眼,点点头,
“将军脉象确实有些耗损之象,虽根基强健,也需好生调理,以免留下隐患。”
他边说,边从随身的旧布袋里取出随身携带的空白小笺和一支炭笔,就着膝盖,洋洋洒洒,笔走龙蛇,迅速写下一张药方。
写完后,他吹了吹墨迹,将其仔细折好,双手递给萧洋,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叮嘱道,
“将军,此方需按时服用,切记,坚持吃,药效方能显现,药材……药材务必亲自验看,莫要假手于人。”
萧洋接过那尚带着体温的纸笺,深深看了张药师一眼,郑重道,
“好,我记住了。多谢张药师。”
张药师不再多言,只是拱了拱手,转身快步走出了小巷,回到了他的义诊摊子前,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萧洋握紧手中的药方,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他强忍着立刻打开的冲动,快步离开集市,找到一处绝对无人的角落,才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被折得方方正正的纸笺。
药方上确实是几味常见的滋补调理药材,配伍也算中正平和。但在药方最下方,一行极潦草、几乎与纸张纹理融为一体的蝇头小字,映入萧洋的眼帘,
「吾心煎熬,万死难辞其咎,然可告将军:呈于圣上与公主之药,吾以毕生所学,偷梁换柱,其中……绝无人心,公主红眼,另有蹊跷,吾家小尽在掌握,泣血恳求,万勿声张,速救公主!」
“没有人心?!”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返回阿曼之家,将调查所得——尤其是张药师密信的内容,悉数告知了无名、雷老五和小黑狗。
雷老五听完,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哐啷作响,
“这他娘的还用想吗?肯定是王爷那老狐狸想当国王想疯了!人心肯定是他派人弄来,栽赃给国王和公主的!好一招借刀杀人,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站在道德高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