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朝思暮想的面目近在咫尺,阿诺尼目光呆滞。
他刚才————究竟干了什么?
“威,威尔玛丽娜?你为什么会,等等——你的脑袋,没事吧?我,我以为是诺斯库里姆家的打手——”
阿诺尼下意识伸出手,想触摸女孩额头被自己痛击的部位,却在半途僵住————他的指尖上还沾着木屑与泥污。而女孩光洁的额头上,红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
“没事。”
威尔玛丽娜轻轻吸气,将空气中的水汽凝作冰块,敷在了自己的脑门上的伤处。“你刚刚那一下——很有力,确实不该埋没在普通卫兵之中。”
“是,是吗?”阿诺尼干笑两声,“最近确实有在勤加练习——”
“要注意劳逸结合,别太累着自己。
“恩,我知道的。”
59
,,“”
公式化的寒喧过后,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琪丝菲尔姐你没教过我刚见面没聊几句话就被对方拿椅子腿敲了脑门该怎么应对啊一—!
威尔玛丽娜维持着表面的镇静,内心深处却早已发出无声的尖嚎,那是报丧女妖来了也要自惭形秽的哀歌!她此刻把那位熟读浪漫小说阅历可以堆满整座房间的超绝美少女恋爱宗师(自称)的悉心教程通通回想了一遍,最终绝望发现对方好象确实没有教这种尴尬情况下的应急预案。
而且——他刚刚是不是承认了曾经喜欢过自己?那我和他算什么?双向奔赴?不对不对,他只是承认曾经喜欢过,我也只是曾经对他抱有懵懂的憧憬与喜爱,孩童时期的稚嫩感情到了现在还能不能作数得另谈,冷静,威尔玛丽娜,你要冷静——
根本冷静不下来啊啊啊啊!
说到底为什么要突然敲我的脑门————?是军营的欢迎仪式吗?不对吧,我没听说过冰华骑士团麾下的兵团有这样的仪式啊——
等等。他说误认为我是诺斯库里姆家的打手——难道说——
额上复着的冰块散发着阵阵寒气,女孩冰山般的冷清面庞出现了一丝裂缝,她的话音飘忽不定,“阿,阿诺尼——你刚刚,说的觉得我是诺斯库里姆家的打手,是什————”
“阿诺尼,没事吧!”
木门在爆裂声中被踹作了齑粉,全副武装的独眼女军官手提斧枪破门而入,在阿诺尼愈发心死的眼神里,本就渐弱的威尔玛丽娜的声音被彻底掐灭,营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冰冷雨丝从大开的门扉里灌入,摇曳不定的烛火噗的一声就此熄灭,黑暗中只剩下梅露塞斗篷上雨水滴落的细微声响。
“威——威尔玛丽娜大——大人?”
梅露塞的独眼在黑暗中瞪得溜圆,斧枪从手中滑落也浑然不觉。
短暂死寂过后,威尔玛丽娜将头顶冰块化为无形——以她的体质,额上的肿胀应当已经消除。当她望向梅露塞时,方才面对阿诺尼的些许慌乱与不知所措已彻底消失,收敛进了那双冰蓝眼眸的深处。
“————嗯。梅露塞教官,”
她微微颔首,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既不会让人感觉太过疏离又不过分狎昵——那是完美的礼节性微笑,就连宫廷内最挑剔的礼仪官过来也挑不出半分遐疵。
“日安。”
“非,非常荣幸,您还记得属下的名字!”
梅露塞立刻挺直背脊立定站好,连掉落在地的斧枪也顾不上拾取。
“威尔玛丽娜——”
阿诺尼皱起眉,看着女孩收放自如的变化,只是瞬息之间,那个在沉默时眼神游移,强作镇定却难掩无措的少女已消失无踪。所熟悉的,完美无缺的勇者·威尔玛丽娜。
“承蒙梅露塞教官对我这位旧友的悉心指导——”
威尔玛丽娜稍稍欠身,水色发丝随动作轻晃,“奉命离都前,想起有位故友恰在此处驻守,便顺路前来探望————”
她目光扫过满地的木屑,椅子尸块和泥脚印,最终在阿诺尼身上短暂停留,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若是惊扰了诸位,实在非我本意。军令紧迫,虽想与旧友再多叙片刻——但实在不便继续叼扰。”
将兜帽重新戴上,威尔玛丽娜窈窕的身形在阿诺尼惊讶的眼神中膨胀,刹那间就又变回了那魁悟的巨汉,面上带着丑陋如蚓的疤痕。
她走向雨幕的背影笔挺如剑,唯有踏过满地狼借时脚步稍稍放轻。魁悟巨汉回头望向仍行军礼的独眼女军官,指尖轻按着仍隐隐作痛的额角,“梅露塞教官,今日之事——关乎军机要务。”
巨汉在门框处驻足,半侧身影浸在朦胧雨幕里,雨水顺着防水的斗篷滑落,在脚边汇成细流。
“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请务必守口如瓶。
未等回音,巨汉已转身没入滂沱大雨,眨眼间那身影就彻底融入连绵雨帘,营房里忽然安静得只剩雨声敲打屋顶的节奏。
直到雨幕中再难寻到他的身影,独眼的女军官才弯腰拾起地上的斧枪,用衣袖慢慢擦拭着刃锋,“————阿诺尼。”
她声音低沉,“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
斗篷兜帽上的雨水顺着她额前碎发滑落,在地上溅出细小水花。向来雷厉风行又直爽的女教官在此刻竟有些踌躇。阿诺尼却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在黑暗笼罩的营房中瞪得锃亮,“军令——队长,是什么情况,才会在圣者大人正式欢迎仪式前夕,将威尔玛丽娜大人那样的内核勇者调离王都——?”
梅露塞擦拭斧刃的动作骤然停顿,独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你的意思是,那不只是个托辞?”
雨声震耳欲聋。
“————这就结束了?不应该是那个威尔玛丽娜红着脸说我爱你,然后那个阿诺尼深情回应说我也爱你,之后两个人深情拥吻衣衫渐落,情到深处动静太大引得营房外的女教官注意,最后也不知不觉添加其中吗!”
希奥利塔难掩眼神中的失望,顺手往身旁一捏,正正好掐住了琪丝菲尔腰间的软肉,小手略微陷没于其中,“怎么会这样啦!巨乳辣妹,都怪你出的馊主意!好好一对有情人相认的机会,就这样被冒牌恋爱大师给毁了——呜呜,真是一对苦命————”
“瞎——瞎说什么呢!”
红着脸把希奥利塔乱抓的小爪子拍掉,琪丝菲尔支支吾吾,“你这好色假修女!哪有人会在营房里做那种————不知廉耻的事!”
“廉耻?廉——耻——?”
象是牙牙学语的稚童,希奥利塔含住指尖,反复咀嚼着个别词汇。她仰起脸,看向面色红润的琪丝菲尔,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琪丝菲尔姐姐,廉耻是什么意思呀,我不是很懂。是一见到弥拉德大人就忍不住坐在他腿上的意思吗?
“————我居然真的会在第一次见到你这家伙的时候把你当成可爱的修女小妹妹。”
琪丝菲尔扶额叹息,忍不住瞥向一旁专注于手中映写魔镜的弥拉德,耳尖微微发红,“你要是个哑巴该多好。”
“现在也依旧是可爱的修女小妹妹哟?”
希奥利塔捏着修女裙的裙摆转了个圈,羞怯地笑了笑。
琪丝菲尔指尖轻点在希奥利塔的额头之上,“可爱这点暂且不提————修女在哪,小妹妹又在哪?”
“恩哼哼——就连巨乳辣妹你也承认我的魅力了吗?可惜了哟,就算你再怎么奉承我,我才不会象对待洛莨和俄波拉老师那样————”
怀中映写魔镜响起急促的一串提示音,琪丝菲尔蹙起眉掏出来——只见镜面上弹出的皆是【弥拉德大人最棒!】发来的未读信息——林林总总大概数十条,皆是图片。
点开的瞬间,琪丝菲尔呼吸骤然停滞。
避雨魔法阵内的温度似乎在升高————弥拉德不动声色地收起映写魔镜,双臂一展。
左手拎住希奥利塔的后领,右手轻握住琪丝菲尔的手腕,像分开两只炸毛弓背的野猫一样,将两人隔开。
也只有在这种鸡飞狗跳的时候,他才能切实体会到为人父母者的艰辛。帕特里斯老爷子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当时是怎么游刃有馀地调和他和莱安之间偶发的小矛盾来着——?
————好象是直接让他和莱安打一架。
——罢了。
琪丝菲尔说得没什么问题,在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前——他和对方名义上确实只是前后辈关系。尽管彼此心知肚明,他们之间的某些交互对于前后辈来说已经算是越界。
至于希奥利塔——他和她现在又算是什么呢?————朋友的话,似乎也没有做那种事的类型——虽然现在还没做到最后一步,但希奥利塔也从没主动要求过什么,每次都是跟着洛莨玩闹般顺势添加。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是抱着,身为朋友得尽量满足对方须求的想法。不————真的只是朋友吗?还有那天她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希奥利塔半转一圈,原本搭在她后颈的手也就到了面侧,手心被她磨蹭着。
“慢慢想啦,弥拉德大人。我不急的。”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