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心海炎烬办事处那由永恒燃烧的赤红晶石垒砌的宏伟建筑,散发着灼人的热浪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张摇光站在那扇由两条咆哮火龙雕像拱卫的巨门前,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硫磺、焦炭和隐约烤肉香气的热风。他闭上眼,周身气息如同被无形的手揉捏着,迅速从“精神小伙”坍缩成“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油尽灯枯却死里逃生”的凄惨模样。脸色苍白了几分,眼神里强行注入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找到稀世珍宝的狂喜交织的复杂情绪,连额角都逼真地渗出几滴晶莹的“激动”汗水——这招还是他当年在坊市看人卖“祖传伤药”时偷师的。
他紧了紧怀里那个用普通隔热布包裹着的烫手山芋——那枚足以乱真的山寨火苗结晶,抬脚迈入了这个熔心海最热闹的“衙门”。
门内喧嚣的热浪比门外更甚。两排身披熔岩重甲、气息彪悍如移动小火山般的火精灵卫兵,如同门神杵在那里,赤红的眼珠不带感情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生灵,目光锐利得能刮掉人一层皮。大厅广阔得能跑马,穹顶高悬,流动的火焰符文构成巨大的照明法阵,映照得下方一片光怪陆离。
这里简直是熔心海外围生态的微缩沙盘:左边,一个顶着巨大犄角的熔岩巨魔正对着一个火精灵办事员咆哮,唾沫星子四溅,似乎是为了“卫生管理费”的数额争执不休;右边,一群衣着光鲜、明显来自富庶界域的人族修士围着一个“通天之路观光团报名处”的华丽柜台,七嘴八舌地询问着“包吃住否”、“有无熔岩漂流体验项目”;更远处,一个浑身裹在阴影里、只露出两只绿豆小眼的阴影族,正对着一个火精灵窗口挥舞着一块被烤得焦黑的兽皮,尖声控诉隔壁火鸦妖烧烤摊的油烟熏坏了他新进的“暗影绸缎”,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各种腔调的语言、各种属性的能量波动混杂在一起,沸反盈天。
张摇光目不斜视,目标明确,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穿过拥挤的人潮,直奔大厅最深处。那里,一排相对冷清的窗口上方,悬挂着【特殊物品鉴定与悬赏交割处】的晶石牌匾。窗口后面,坐着一个胡子眉毛都像燃烧的火焰般向上卷曲跳跃的老火精灵。他正懒洋洋地斜靠在熔岩座椅上,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烧火棍似的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一本厚得能当盾牌使的大书,封面是几个扭曲的火精灵文字——《熔心海旅游投诉汇编(第一千二百五十卷)》。看他那耷拉的眼皮,似乎下一秒就能在投诉声中睡过去。
“咳,前辈您好。”张摇光凑到窗口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饱含历经风霜的沙哑,又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颤抖,完美演绎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底层冒险者”。
老火精灵连眼皮都没抬,只是用那根烧火棍似的指头,懒洋洋地、带着点不耐烦地敲了敲柜台上一块同样由火焰晶石打磨的牌子。牌子上刻着几个大字:【排队取号,自行登记】。旁边还贴心地画了个箭头,指向旁边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的、冒着滋滋火星的古怪法器——一个镶嵌着赤红晶石的金属方盒子。
张摇光:“……”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得,官僚主义作风,哪个世界都一个样。他耐着性子,走到登记处。那里放着一块温热的火纹石板和一支会自动渗出炽热墨水的石笔。石板上要求填写的内容繁琐得令人发指:悬赏物品名称、发现地点(精确到熔心海第几熔岩区第几礁石群)、发现时间(精确到熔心海时)、发现时物品状态描述(不少于五百字)、发现者身份来历……
张摇光运笔如飞,充分发挥了当年在宗门任务堂编造任务报告的“深厚功底”:“…于熔心海第七大区‘烬灭之痕’边缘,编号‘焦黑孤峰’的古老礁石内部裂隙深处,历经三昼夜与狂暴火煞之气搏斗,险死还生,终在月隐星稀之时,感应到微弱而古老的呼唤…物品被精纯土灵之力封印,状若琥珀,内蕴一息微弱橘红火苗,其气息古老精纯,疑似…此处省略三百字天花乱坠的吹嘘…” 担保人?他大笔一挥:天心宗内门弟子赵千钧师兄,嘿嘿,好兄弟就是用来坑的。
填完这堪比小作文的登记表,他走到那个滋滋作响的取号机前,按下了那个唯一凸起的、被无数手指磨得锃亮的赤红晶石按钮。
滋啦——!
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机器内部红光剧烈闪烁了几下,猛地吐出一张边缘还带着焦糊痕迹的、由某种耐高温兽皮制成的号码牌。牌子上,几个歪歪扭扭、仿佛被火燎过的字迹清晰可见:【序号:9527】。
“9527?”张摇光捏着这张还微微发烫的号码牌,表情有些古怪,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数字…总觉得有点微妙的嘲讽意味。
他拿着号码牌,刚想在旁边那排由流动熔金凝固而成的“火焰长椅”上找个位置坐下歇歇脚,屁股还没挨着那散发着惊人热力的椅面,就听到大厅穹顶那巨大的、由火焰符文构成的扩音法阵猛地响起一个洪亮、热情、甚至带着点谄媚的合成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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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贵——宾——九——五——二——七——号——贵宾!请——贵——宾——九——五——二——七——号——贵宾!速至三号至尊交割室办理业务!重复!请贵宾9527号,至三号至尊交割室办理业务!您的专属接待已就绪!”
这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整个嘈杂的大厅!
唰!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茫然、难以置信、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以及一丝丝“看吧又一个冤大头”的怜悯,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张摇光和他手中那张小小的9527号牌子上!连那个一直懒洋洋翻着投诉汇编的老火精灵都猛地抬起了头,原本耷拉的眼皮瞬间瞪得溜圆,火焰般的瞳孔死死锁定了张摇光手中的号码牌,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下一秒,这位刚才还爱搭不理的老火精灵,脸上瞬间堆砌起无比热情、甚至带着点夸张谄媚的笑容,那笑容几乎要把他燃烧的胡子眉毛都挤到一块儿去!
“哎哟!贵客!贵客临门啊!怠慢了!真是怠慢了!”老火精灵以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敏捷,“蹭”地一下从熔岩座椅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他那小小的柜台隔间,小跑着来到张摇光面前,腰都弯下了几分,做出一个极其标准的“请”的手势,“这边请!这边请!尊贵的贵宾9527!三号至尊室早已为您准备妥当!由长老级专员亲自接待!”他的声音激动得发颤,那双火眼金睛像最精密的扫描法器,在张摇光身上来回逡巡,尤其在张摇光下意识护住的胸口位置停留最久,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喷出火来,“您…您是要交割…那…那件‘至尊’悬赏物品?”他小心翼翼地、带着无比期待地确认道。
张摇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热情搞得有点懵圈,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真正的冷汗。这剧本…好像有点超纲了?但他知道,戏台子都搭好了,锣鼓点都敲得震天响,他这主角必须得硬着头皮唱下去!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挺直了因“疲惫”而显得有些佝偻的腰板,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我确实牛逼但我为人低调不张扬”的矜持表情,微微颔首,用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点“风尘仆仆”沙哑的嗓音道:“正是。”
“太好了!苍天有眼!长老们等这个消息等了无数岁月了!”老火精灵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胡子上的火苗“呼”地一下蹿高了一尺多,差点燎到张摇光的衣角。他连忙侧身引路,态度恭敬得如同在伺候祖宗,“您请!您请!小心脚下,这熔金地面刚打过蜡…呃,刚补充过火灵,有点滑!”
在老火精灵近乎谄媚的引导和整个大厅数百道目光的“目送”下,张摇光感觉自己像个被架上火堆的鸭子,硬着头皮走向大厅侧面一条被厚重火焰结界笼罩的通道。老火精灵掏出一块铭刻着复杂火焰符文的令牌,按在结界上,结界无声地分开一道门户。
门后是一条安静得落针可闻的走廊,墙壁是流动的暗红色熔岩,散发着精纯而温和的火灵之气。走廊尽头,是一扇由整块巨大的、内部仿佛有岩浆流淌的暗红色晶石雕琢而成的巨门,门上铭刻着古老而威严的火焰图腾。
老火精灵恭敬地推开这扇沉重无比、却悄无声息的晶石门。
门内景象,让见多识广的张摇光也忍不住瞳孔微缩。
奢华!极致的、属于火精灵的奢华!
地面并非实体,而是缓缓流动、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熔金之河,踩上去却奇异地稳固而温凉。墙壁由无数跳跃的、呈现出七彩琉璃光泽的圣焰构成,火焰无声地舞动,变幻出各种玄奥的符文图案。空气中弥漫的火系灵气精纯浓郁到几乎化为液态,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肺腑在燃烧,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舒畅感。房间中央,一张巨大无比、通体由一整块极品火髓玉雕琢而成的桌后,端坐着三位身影。
这三位火精灵,仅仅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威压就仿佛三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沉重、炽烈、带着焚尽万物的法则气息!他们身上流淌的火焰不再是普通的赤红,而是呈现出深邃的暗金、纯净的琉璃白和跳动的幽蓝,那是火焰法则修炼到极高深境界的象征。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射线,在张摇光踏入房间的瞬间,就牢牢锁定了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
为首的一位长老,赤发如同燃烧的烈焰瀑布,赤瞳深邃如地心熔渊,面容威严,不怒自威。他正是火精灵族现任大长老,执掌族内法典与传承的巨头——阿莱克斯·炎心!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浑厚,如同地心深处熔岩的滚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年轻人,你…带来了我族失落无尽岁月的…希望之火?”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压,沉甸甸地压在张摇光的心头。
压力!巨大无比的压力!三位站在火系法则巅峰的强者目光聚焦,无形的威压如同无形的熔岩枷锁,让张摇光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山口上炙烤的蚂蚁,连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有些滞涩。他后背的冷汗更多了,手心也变得湿滑,但脸上却必须绽放出“终于不负所托、得见光明”的激动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激动,仿佛一个完成了不可能任务的卑微冒险者终于见到了认可他价值的贵人。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一层层解开那看似普通的隔热布包裹,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最终,将那枚散发着微弱却无比精纯古老气息的山寨火苗结晶,捧在了掌心。
“晚辈…幸不辱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于那‘烬灭之痕’绝地深处,一处被遗忘的上古祭坛废墟中,历经九死一生,遭火煞噬体、熔岩兽围追、空间裂隙撕扯…终…终寻得此物!请…请长老…验看!” 他将“冒险者的艰辛”和“找到圣物的狂喜”演绎得淋漓尽致,甚至眼眶都恰到好处地泛起了“激动”的微红。
那枚山寨结晶出现的刹那,整个室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飙升!流动的熔金地面泛起涟漪,墙壁上的圣炎跳动得更加剧烈!三位长老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炽热,如同六颗骤然点亮的小太阳!
他枯瘦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轻柔地抚摸着结晶表面那天然形成的、如同大地脉络般的纹路,指尖流淌出一丝极其细微、温和的法则之力,去感应那微弱却无比精纯、仿佛源自世界开辟之初的火之本源气息,去捕捉那独属于先天火精灵的、玄奥莫测的规则韵味…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阿莱克斯长老苍老的脸上,表情如同熔心海变幻的流云,激动、狂喜、难以置信、追忆、感伤…种种情绪交织变幻,最终化为两行滚烫的、由纯粹火灵之气凝结而成的“泪珠”,顺着他火焰般的皱纹滑落,还未滴到熔金地面,就化作两缕青烟消散。他那标志性的火焰胡须更是剧烈地抖动着,如同风中狂舞的烈焰。
“是…是它!没错!是吾族圣祖的气息!这封印…这力量…这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阿莱克斯长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感慨,“苍天垂怜!圣祖遗泽…终于…终于回归我族了!” 他双手捧着那枚山寨结晶,如同捧着整个火精灵族的未来,激动得几乎要跪倒在地。
另外两位长老也早已按捺不住,瞬间围拢上来。一位长老指尖流淌出纯净的琉璃色火焰,小心翼翼地包裹住结晶,闭目感应;另一位长老则双目射出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扫描般扫过结晶的每一个细微结构。片刻后,两人同时睁开眼,脸上同样写满了狂喜与难以言喻的敬畏,对着阿莱克斯长老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好!好!” 阿莱克斯长老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房间内的圣炎都为之摇曳。他看向张摇光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发自肺腑的赞赏和感激,仿佛在看一个拯救了全族的英雄,“年轻人!张摇光!你立下了不世之功!此恩此德,我火精灵族永世铭记!你,将是我族最尊贵的朋友!悬赏!立刻兑现最高规格的悬赏!你需要什么?神兵利器?无上功法?还是足以让你开宗立派的疆域资源?尽管开口!” 大长老的许诺,掷地有声。
张摇光的心脏在胸腔里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咚咚咚如同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成了!最关键的一步眼看就要成了!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狂喜,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受宠若惊”、“不敢居功”的谦逊表情,甚至还恰到好处地搓了搓手,露出一丝带着点“市侩”却又显得无比真实的“猥琐”笑容:
“长…长老厚爱,晚辈惶恐!晚辈…晚辈斗胆,早就听闻贵族有一圣物,名曰‘圣火之心’,乃是修士构建体内小世界、点燃不灭道基的无上神物…不知…不知晚辈能否…求取一枚?” 他故意将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带着渴望的颤抖,将一个见识有限却又深知圣物价值的“幸运冒险者”心态拿捏得死死的。
“圣火之心?”阿莱克斯长老闻言,与身旁两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但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肉痛。他捻着燃烧的胡须,沉吟道:“嗯…圣火之心,确属我族顶格悬赏之列。此物虽非唯一,却也凝聚地心精粹,万年方得孕育一枚,珍贵异常…” 他顿了顿,看着张摇光那充满“忐忑”和“期待”的眼神,想到手中这枚“圣祖遗泽”的无可估量的价值,最终豪气地一挥手:“罢了!你寻回圣祖遗泽,功在千秋!按照最古老的悬赏契约,寻回圣祖遗泽者,当得此圣物!允了!”
旁边一位长老立刻会意,转身走向墙壁。他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文,双手结出繁复的火焰印诀,对着那面由七彩圣炎构成的墙壁一指。墙壁上的火焰如同活物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隐藏的暗格。长老从中捧出一个长约一尺、宽半尺的宝盒。
宝盒通体由万年火梧桐木心打造,木质呈现出温润如玉的赤金色泽,表面天然生成着玄奥的火焰凤凰纹路,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神宁静的异香。仅仅是这盒子,就是一件难得的异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