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着声音,越说越觉得靠谱,眼里闪着精光,“慧儿啊,你说你哥走得那么早,我拉扯这几个孩子到现在多累你也知道。”
“好在,你这个小姑子知道心疼我,咱俩从年轻时候关系就好。”
“现在,你好不容易借着进市里来找着个这么好的工作,咱可不能轻易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啊!”
“那干休所里,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的子女能差的了吗?小芳要真能搞个那样对象,往后在松江,可就了不得啦!”
“再拉她哥一把,是不?你说咱这日子,还能差得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董菊一愣,激动道:“哎呀儿子,回来啦?”
“快快快,收拾收拾咱准备吃饭,正好,我跟你姑唠个天大的好事儿呐!跟你也说说……”
陈宏拎着个网兜,大步进来往桌上咣啷一撂,“你们吃吧,我不吃了,回单位。”
他脸色不太好看,嘴角都往下撇撇着。
董菊忙追问:“这是咋了?单位有啥事不顺利吗?”
陈慧也道:“对啊,早上你不还挺高兴的,说这两天指定就得发年终奖了,这怎么一回来,还耷拉着脸啊?”
陈宏暗暗攥紧拳,骤然转身,“工作的事,说了你们也不懂,走了!”
然而出去以后走在路上,想起打听来的那件事,心里怎么想怎么憋屈、怎么想怎么窝火。
直到回电业局大院,竟是脑瓜一热直接奔着技术部去了。
也是赶巧,纪惟深今天事情有点多,中午就打通电话到家,说不回去吃饭了。
办公室被敲响时,他正在算数,只伏案说了句:“进。”
赵学勤推门而入,压声道:“纪总工,后勤部的副科长陈宏说要找您,在集体办公室呢。”
纪惟深并未觉得意外,甚至计算都没有停,冷声道:“让他等着,半小时后再进来。”
“好。”赵学勤颔首,随后便带门出去了。
半小时之后,赵学勤带着陈宏重新到办公室来,纪惟深说让他该忙什么忙什么去,继而就叫陈宏先坐下。
陈宏于是坐在沙发,见赵学勤出去,不多时脚步声也没了,立刻扭脸过来,语气很冲,好似质问一般道:“纪总工,请问您是什么意思?”
“我有哪里招惹到您了吗??”
纪惟深仍然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姿态闲散地摘下眼镜,“有话直说,不要浪费时间。”
陈宏顿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猛地站起身,“我听说,盘点的事是您提出来的?而且,专门点名建议是我们后勤科。”
“纪总工,这么明显的事,您就不必装糊涂了吧?”
纪惟深:“你的心虚的确很明显,证明我的建议非常正确。”
“……”陈宏顿时一梗。
纪惟深面色平平,不疾不徐:“如果真的要聊公事,有什么异议你可以按照流程向上级反映。”
“如果要聊私事,刚好我也有话和你说。”
“今晚六点,我会在附近那家悦禾饭店等你。”
“你可以走了。”
“……”
五点一过,纪惟深便拎着公文包开车先回家。
毋庸置疑,心里还是很惦记儿子的。
然而到家推门而入,下一秒就听到美丽的爱妻颇具个人风格的笑,“啊哈哈哈哈,你这个小坏蛋!哼!怎么还给我画个熊猫鼻子?!”
“你给我过来!看我不亲死你!
随即,爱子那可爱且令人略有不爽的稚嫩笑声也随之响起。
“……”
纪惟深刻意有点大力地关上房门。
屋内又笑又闹的母子二人当即愣住,前后跑到主卧门口朝外扒头。
纪惟深于是一抬眼,就与一大一小两张花脸对上了。
宋知窈手上攥着支眉笔,挺翘鼻尖被涂黑,眉梢上方是两颗黑色的小星星,笑得灿然,“哎妈,顶梁柱回来啦?嘿嘿,你去食堂打点去呗?”
“我俩玩儿石头剪刀布玩美了,就忘了做饭啦,哈哈!”
纪惟深又将视线转移到纪佑脸上,他则是左右两腮分别有两个黑色的小桃心。
“烧退了?”他放下公文包在鞋柜,干脆直接到厨房去拿网兜饭盒。
宋知窈追过去,“退了退了,中午就不怎么烧了。”
“佑佑说想吃醋溜土豆丝,你看看食堂今天有没有?”
纪惟深拎好网兜饭盒,转过身,冷然道:“既然如此,那特权就可以取消了。
迅速赶过来的纪佑立刻抱住宋知窈,很急切道:“不行不行!佑佑,虽然不热了,但是还是不舒服的!”
“很不舒服!”
纪惟深眉轻挑,“讲话这么大声还不舒服?看不出来。”
宋知窈无奈:“哎呀,你非得欺负儿子干什么嘛,真讨厌,快去打饭。”
纪惟深:“恩,打回来你们娘俩吃,我出去,有个饭局。”
“啊?饭局?跟谁啊?”宋知窈随口问一嘴。
纪惟深言简意赅道:“同事。”
宋知窈闻此便应了一声没再追问,虽然人家不爱社交,但偶尔也是需要社交一下的嘛,正常。
后来纪惟深打饭回来,也是外衣都没脱,只递给宋知窈之后就又出门了。
抵达悦禾饭店时,陈宏正站在门口抽烟,纪惟深在道边停好车下去。
他穿着纯黑色羊绒大衣,围着深灰色毛呢围巾,修长的大手上戴着一双皮手套,在冬夜中走来,更加显得冷淡疏离,透着股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矜骄。
擦肩而过时甚至没看陈宏一眼,只道:“我在包间等你。”
陈宏随即感觉一口气卡在胸口,觉得十分憋闷,烟抽着也不是滋味儿,掀掀嘴皮子啐口唾沫,将烟头弹了出去。之后,便不自知且很刻意地挺直腰杆,转身走进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