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甚至有人曾在前几日洞庭湖畔,亲眼目睹浪翻云引湖水倒灌九霄的奇景。
然而陆地天人纵有移山填海之能,终究不及这双龙腾跃、搅动风云来得惊心动魄。
此刻龙博全神应对,却始终无法触及尹仲本体,反被对方接连扫中数记龙爪。
他心中已然明了:尹仲实力远胜于己,不过是未下死手罢了。
本欲抽身退走,奈何战局已不由他掌控。
地面之上,尹凤眨了眨眼,唇角微扬,竟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尹仲一边缠斗,一边留意着女儿神色
听见那轻笑声传来,心头一暖,攻势更盛,接连几爪逼得龙博连连闪避。
不过他也清楚,正是因龙博闯入才让尹凤展颜,故出手留有馀地,并未痛下杀手。
事实上,自尹凤重生未亡,加之自己跃入地狱岩完成祝融火炼,不仅伤势痊愈,不死之躯更臻圆满,多年积郁的暴戾早已消散泰半,心境趋于宁静。
否则以龙博此时修为,如何能在其手下支撑如此之久?尽管同为龙神功第七重,但尹仲身负五百年功力,且已踏足第六境门坎,实力本应全面压制。
片刻之后,尹仲不再拖延,一掌挥出,将龙博震落回地。
两人随即恢复人形,稳稳落地。
只是尹仲依旧从容不迫,而龙博却左手按胸,脚步微晃,虽伤不重,却也显出几分狼狈。
显然,方才那一击已是手下留情。
“二庄主恕罪,冒犯府邸实属无奈。
因一场变故,族中众人尽数被寒冰封禁,唯有血如意可解此劫。”
龙博调匀气息,察觉伤势轻微,心知尹仲并未动真格,连忙拱手致歉,说明来意。
尹仲淡淡点头:“若非看在凤儿今日欢喜,你未必能全身而退。
血如意,拿去便是。”
没想到对方如此通情达理,龙博顿时松了口气,急忙躬身道谢:“多谢二庄主成全!”
尹仲未再多言,脸上笑意重现,转身便与身旁的尹凤低声细语起来。
——简直是宠女成痴。
龙博抱拳行礼,随即偕同童战等人迅速离去。
待他们走后,其馀江湖豪客才陆续围拢,试图续上先前宴席。
可经此一幕,人人神色恍惚,心思各异。
原本有人想求尹仲庇护安危,有人盼其施术救亲,
但目睹方才那毁天灭地般的龙形对决,一个个禁若寒蝉,再不敢开口相求。
宴席表面热闹,实则气氛诡异,沉闷压抑。
尹仲眉峰微蹙,面露不悦,干脆挥手遣散宾客,准备离场。
“尹庄主。”
一道清朗声音响起,黄药师缓步走出人群。
虽然尹仲方才气势逼人,宛如天神降世,但黄药师心中却毫无退缩之意。
尹仲脚步微顿,却没有停下,依旧携着尹凤转身离去。
临行前只留下两个字:
“等着。”
待其身影远去,尹天雪才缓步而出,主持局面。
她先是吩咐仆从清理宴席残局,随即客气而不容置疑地请在场宾客离府。
有人不服,低声抱怨:“二庄主不是让我们等吗?怎么现在就要走?”
尹天雪轻轻一笑,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诸位怕是误会了。
我二叔说的‘等着’,指的是请黄岛主留下。
至于各位,好意心领,可以回去了。”
众人闻言恍然,这才惊觉自己因胆怯错失良机,悔意顿生。
黄药师则心头一震,惊喜交加,立于厅中,神色间难掩激动与不安。
这一幕落入黄蓉眼中,她悄悄攥紧了右手的小拳头,眼中闪着光:“爹爹,难道……尹仲真的要复活娘亲了吗?”
“也许吧。”苏尘淡然回应,语气波澜不惊,“咱们该走了。”
“啊?这就走?”黄蓉一愣。
“你想留,就留下呗。”
“那还是算了。”她吐了吐舌头,“走吧走吧,回头再来也来得及,还能看看爹爹和娘亲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于是,他们如来时一般悄然无息——见证了一场风云际会之后,又默默隐入江湖深处。
龙王舟破浪而行,甲板之上,苏尘负手而立,俯瞰脚下绵延千里的神州大地。
因无急务在身,舟行甚缓,悠悠然穿行于云海山林之间。
流云掠过肩头,溪涧低吟,草木含香,仿佛天地间的韵律都随他呼吸起伏。
仰首望去,碧空如洗,星河浩瀚。
自踏足此界以来,苏尘便知那高悬夜空的一颗颗星辰,并非只是点缀苍穹的灯火——它们或许是另一个世界的坐标,其上或许亦有众生繁衍,文明璀灿,迥异于这片红尘人间。
时光静静流淌,正当他沉浸思绪之际,忽有一股阴寒黑气自下方冲天而起,直贯九霄!
“恩?”苏尘猛然回神。
龙王舟已停驻半空,不再前行。
他低头凝视,发现此处早已脱离大宋疆域。
脚下,正是阴葵派所在之地。
此刻,阴后祝玉研立于一处幽静别院之外,神情复杂,既激动又忐忑,目光频频投向隔壁院落。
邪王石之轩静立一旁,面色沉冷,默然不语。
除此之外,大隋魔门两派六道的重要人物几乎尽数齐聚于此。
如今魔门已然统一,群雄归附,而这翻天复地的变化,全系一人之力所促成。
此前杨公宝库之争,绾绾孤身出战,一举压服慈航静斋,轻取四大圣僧,令佛门威望扫地,魔门自此独步天下,两派六道无不敬畏其名。
此时,别院之内,绾绾盘膝静坐,五心朝天,胸口微微起伏。
若能窥其体内,则可见她心脏剧烈搏动,其中竟蕴藏着一枚漆黑如墨的珠子,正缓缓溶解。
若是被外头的石之轩或祝玉研看见,定会震惊失色——那分明是两天前众人争夺不休的邪帝舍利!
不知何故,这至邪至凶之物竟自行融入绾绾心脉之中。
而她心跳如此剧烈,正是因为心脏吞噬舍利后,正在重造血脉。
一点浓稠如墨、泛着金光的黑金血液,在她心室中缓缓凝聚。
随即,这滴血渗入经络,化作缕缕黑金气息,游走全身。
噼啪作响!
当绾绾缓缓起身,一股滔天魔气冲破屋顶,直冲云表。
恐怖的气息笼罩整座庭院,外面众人顿觉空气沉重如铅,几乎喘不过气,不少人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
边不负躲在人群后,心头叫苦不迭。
“我的老天爷……这小妖女真成了天人境!她不会记得我以前打过她的主意吧……”
“应该不至于吧?阴葵派也没几个大宗师撑场面,以后见了绕路走就是了。”
他本不愿前来,奈何此次绾绾冲击天人之境,魔门高层下令:凡大宗师以上者,必须到场护法。
他当初曾对她动过邪念,虽未得逞,可眼下若她真踏入绝巅,日后清算旧帐,自己恐怕连渣都不剩。
“诸位,请进吧。”
屋内传来一道清冷女声,平静中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绾绾已收功而立,神情恬淡。
众魔门高手依次入内,边不负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跟在最后。
“边师叔。”
一声轻唤,如冰锥刺耳。
边不负刚抬头,便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漆黑如渊,却似藏有万千幻象,令人神魂欲坠。
“这……怎么可能!”他脸色骤变,只觉体内真气失控,如野马狂奔,疯狂冲击五脏六腑。
“啊——我不甘心!”
在生命终结的刹那,边不负脑海中浮现起昨夜捕获的那个身着蓝衫的少女,心头涌上一股不甘,怒吼撕裂长空。
紧接着,他整个人轰然炸开。
竟是自己体内的真气反噬,将他生生爆碎!
天君席应等人瞳孔骤缩。
一个眼神便斩杀一尊大宗师?陆地天人竟已强至如此地步?
实则绾绾并未真正掌握以意杀人之术。
她所修《天魔秘舞》虽能扰人心神、惑人意志,却远未到操控他人内息的地步。
真正的原因,是此前听苏尘说书讲到上古战神蚩尤之时,绾绾体内沉寂已久的天魔血脉悄然觉醒。
此后又得邪帝舍利滋养,令这具肉身再度升华——不仅修为一举跨入天人之境,更对魔门中人形成天然压制,甚至可引动同源真气,反控其主。
边不负虽列大宗师之位,却不过是末流水准,体内运转的又是魔门功法,如何能抵挡这等源自本源的震慑?只一瞬间,经脉逆冲,真气暴走,形神俱灭。
若是面对邪王石之轩,这般手段自然无用。
但此刻无人知晓其中玄机,лnшь见边不负死状诡异,不由对绾绾心生敬畏。
“师尊,邪王,诸位前辈,”绾绾回眸,青丝垂落如瀑,语调微带柔媚,却字字如铁,“如今我已踏破天关,还请共举大计,荡平慈航静斋等佛门馀孽。”
她声音不高,却似有魔音贯耳:“自今日起,大隋武林,唯我魔门号令是从!”
……
九霄之上,苏尘轻抚下颌,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她竟已在向魔神之躯演化。”
其实早在前次说书时,他便已察觉绾绾体内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