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距离欧阳菁林暗算已过去四日。
天音峰,清音殿深处,一间被层层音波禁制封锁的静室内。
妙莲华盘膝坐在寒玉榻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却紊乱波动的月白色音波灵光。
她绝美的容颜上,此刻布满了不正常的潮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秀眉紧蹙,牙关紧咬,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煎熬。
体内,那一点“阴阳合欢奇淫散”的异种能量,经过四日的潜伏与催化,已然不再是微不可察的“种子”。
它如同附骨之蛆,深深扎根于她的生命本源与元阴之中,并与她精纯的“天籁清心诀”真元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生与冲突。
它不断撩拨、放大着生命最原始的欲望,使得那股源自小腹丹田的燥热,已经化为熊熊烈焰,蔓延至四肢百骸,灼烧着她的经脉、脏腑,甚至开始侵蚀她的识海。
《天籁清心诀》本是至清至静、克制心魔的无上妙法,此刻却被这源自阴阳本源的邪异欲火从内部引动,反而有部分真元被其同化、助燃,使得情况愈发糟糕。妙莲华越是运转玄功试图镇压、净化,那欲火的反噬便越是猛烈,如同火上浇油。
她尝试过宗门珍藏的几种清心净神的丹药,甚至动用了镇宗之宝“清心玉磬”与“天音盒”辅助,收效甚微。
那“阴阳合欢奇淫散”的毒性,霸道诡异至极,非寻常手段可解。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吟从她喉间溢出,妙莲华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原本清澈如寒潭的美眸,此刻却布满了血丝,眼神时而迷离涣散,时而挣扎清醒,眼波深处,更是流转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人的媚意。
她紧握的双拳,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试图用肉体的痛苦来对抗灵魂与肉身深处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欲望狂潮。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妙莲华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一点点蚕食,那灼热的欲望如同毒蛇,不断啃噬着她的坚守。
照此下去,莫说七日,恐怕第五日、第六日,她就会彻底失去控制,沦为欲望的奴隶,或者……直接在无法宣泄的欲火中自焚而亡。
这几日,她虽深居简出,以闭关为由掩饰,但也通过最信任的几位心腹长老,以极其隐秘的方式,暗中打探可能与“阴阳合欢奇淫散”相关的解毒信息。合欢宗解药自然是最佳选择,但且不说如何获取,即便能得到,她也怀疑其中是否另有陷阱。
其他途径,诸如寻找某些属性相克的天材地宝、修炼特殊功法的高人等等,皆是渺茫。
然而,就在今日清晨,戚秀传回了一条看似荒诞、却让绝境中的妙莲华抓住了一丝希望的消息。
消息称:扬州东南沿海,有一处名为象山县的地方。此地民风与内陆迥异,多与海中妖兽打交道。
县中有一名奇人,姓张名古,乃是一位极其罕见的“御兽师”。此人并非传统御兽修士,似乎另有一套沟通、驾驭妖兽的法门,在当地颇有名气。
传闻他最令人称奇的本事,不是驯服凶悍妖兽,而是能够平息、疏导、甚至“控制”妖兽的本能——尤其是那些处于发情时期、狂暴无比的妖兽!
据说,曾有一头珍贵的“龙头金睛兽”因到了发情期而狂性大发,连伤数名试图安抚的修士,眼看就要精血逆冲而亡,正是这张古出手,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让那妖兽渐渐平静下来,安然度过了发情期,事后亦无大碍。
这条消息,如同黑暗中的一点萤火。当然,这其中风险极大。张古此人底细不明,是正是邪难以判断。其法门是否对人有效,更是未知数。将天音宗圣女的性命与清白,寄托在一个偏远县城的御兽师身上,听起来简直荒谬。
但妙莲华已别无选择。
每多耽搁一刻,体内的欲火便炽烈一分,理智便消退一分。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又一波翻涌的燥热和脑海中的旖旎幻象,妙莲华眼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决绝的光芒。
她必须去象山县,找到那个张古!这是目前唯一的、看似可能的生路。
简单易容,换上一身普通的青色衣裙,掩盖了那惊人的容貌与身姿,又用秘法暂时强行压制住部分外显的异常气息(尽管这让她更感痛苦)。妙莲华悄悄开启了静室的一条隐秘通道,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青烟,悄然离开了天音峰,朝着东南方向的象山县,疾驰而去。
体内,阴阳合欢奇淫散的毒力如同定时炸弹,滴答作响。身外,是未知的旅途与莫测的“御兽师”。
这位曾经清冷如仙、高高在上的天音宗圣女,此刻却带着满身难以启齿的煎熬与孤注一掷的决心,踏上了一条吉凶未卜的求生之路。
扬州东南,象山县,海边咸湿的风,似乎已能隐约闻到。那里,是否真有能解开这“阴阳合欢奇淫散”死局的钥匙?
扬州东南,象山县。
此地与内陆的扬州城、天音峰风貌迥异。县城不大,依山傍海,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咸腥气息。建筑多以坚固的石料和抗腐蚀的木料搭建,风格粗犷实用。街道上往来之人,也多肤色黝黑,步履矫健,带着常年与风浪、海兽搏斗留下的彪悍气质。
妙莲华强忍着体内愈发难以压制的燥热与阵阵袭来的眩晕感,按照情报指引,来到了县城中一家看起来颇为热闹的酒馆——“十里香轩”。此地鱼龙混杂,是三教九流打探消息、饮酒作乐的聚集地,据说那位奇人张古,也常在此处饮酒,与渔民、海客吹牛。
她踏入酒馆,混杂着酒气、汗味、鱼腥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本就翻腾的气血又是一阵不适。她微微蹙眉,尽量收敛气息,目光快速扫过嘈杂的大堂。
很快,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靠窗的一张桌子旁。
那里坐着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许的汉子,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相貌平平,甚至有些粗犷,下巴上留着杂乱的短须。他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靛蓝色粗布短打,脚上一双磨得发白的草鞋,看起来与寻常渔夫、力工无异。唯独一双眼睛,开阖间偶有精光闪过,显得格外有神,此刻正自斟自饮,饶有兴致地听着旁边几个汉子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出海遭遇“龙涎鲨”的惊险经历。
此人,正是妙莲华要找的张古。
妙莲华定了定神,压下心中那股因环境与体内毒力交织而产生的强烈烦躁与羞耻感,缓步走了过去。
“张古先生?”她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张古闻声抬头,目光落在妙莲华身上。虽然她已易容,衣着普通,但那份刻入骨子里的清冷气质与绝佳的身段轮廓,依旧与这嘈杂的酒馆格格不入。张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姑娘认得我?有事?”他端起粗瓷碗喝了口酒,语气随意。
“可否借一步说话?”妙莲华低声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恳切与焦急。
张古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围喧嚣的环境,咧嘴一笑,露出被烟酒熏得有些发黄的牙齿:“这儿挺好,热闹。姑娘有事直说,我老张就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妙莲华心中微急,但见他态度坚决,且周围人多眼杂,她身中奇毒之事绝不可泄露。她只得强忍不适,在他对面的长凳上坐下,尽量靠近些,传音入密极其简略地说道:
“小女子身中一种奇毒,乃……合欢宗秘药‘阴阳合欢奇淫散’。听闻张师傅有独门手段,能控……能疏导妖兽本能暴走,特来求助,望张师傅施以援手!事后必有重谢!”她说到“阴阳合欢奇淫散”和“本能”时,声音几不可闻,脸颊更是不可抑制地泛起病态的红晕。
张古原本懒散的眼神,在听到“阴阳合欢奇淫散”七个字时,陡然亮了一下,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星。他放下酒碗,身体微微前倾,仔细打量着妙莲华,尤其是她那双强自镇定却难掩迷离与痛苦的眼眸,以及那不正常的潮红脸色和微微急促的呼吸。
“阴阳合欢奇淫散……”张古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姑娘好胆色,也好本事,竟能招惹上合欢宗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娘们儿,还能撑到现在找来我这里。”
他这话看似调侃,实则点出了关键——能中此毒,要么是与合欢宗有极深纠葛,要么就是身份特殊被针对;能撑过几日毒发煎熬并找到他这里,也绝非易与之辈。
妙莲华心中一凛,知道对方起了疑心,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只能道:“其中缘由复杂,不便细说。只求张师傅救命!此毒……时日无多。”最后四字,带着无法掩饰的绝望与急迫。
张古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在妙莲华身上转了几圈,似乎在权衡什么。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严肃:“姑娘,我老张确实会些驯兽的把戏,对妖兽的脾气习性、气血运转有点研究。
但这‘阴阳合欢散’,我听说过,那是合欢宗压箱底的歹毒玩意儿,这‘阴阳合欢奇淫散’更厉害,是专门针对修行者的本命元阴元阳,引动的是生命最底层的欲望本源,与妖兽发情期的狂暴虽有相似之处,但……更复杂,更歹毒,也更深入神魂。”
他顿了顿,看着妙莲华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话锋一转:“不过嘛……万物相通。妖兽发情,也是本能驱动,气血逆行,神魂躁动。我之法门,在于‘沟通’与‘引导’,而非强行压制。或许……可以试试看,能不能与你体内那股被引动的‘欲火’沟通一下,找个不那么伤身的法子,让它‘泄’出去。”
他这话说得含糊,但“沟通”、“引导”、“泄出去”,却让妙莲华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光芒!哪怕只是暂时缓解,争取时间,也是好的!
“张师傅肯出手?需要何物?有何条件?小女子若能办到,绝不推辞!”妙莲华急切道。
张古却摆了摆手,眼中精光闪烁,问出了一个让妙莲华意想不到的问题:“出手可以,但我得先问清楚——姑娘你,为何敢来求我?就不怕我老张也是邪道中人,或者趁火打劫,提出些……非分要求?”
他目光炯炯,直视妙莲华双眼,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这‘阴阳合欢奇淫散’的解法,世人皆知无非两种:合欢宗解药,或寻人双修。
你来找我,显然是没有第一种,也绝不愿意第二种。那你凭什么认为,我这种驯兽的野路子,能比那些名门正派的高人,更可能解开这奇毒?又或者……姑娘你,其实已经走投无路,但凡有一丝可能,都愿意赌上一切,包括……信任我这个陌生人?”
这番质问,直指核心。
她沉默了片刻,体内又是一阵灼热翻涌,几乎让她呻吟出声。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迎着张古的目光,一字一句,坦诚而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凄然:
“因为……我已别无选择。正道典籍,宗门珍藏,皆无良策。双修之法,有违我心。
合欢宗解药,无异与虎谋皮。听闻张师傅之术别开蹊径,能常人所不能。此来,确是赌命之举。若张师傅有法,便是再造之恩;若无法,或是另有所图……”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小女子虽身中奇毒,但临死之前,拉上一个心怀不轨之徒陪葬,自信还能做到。”
这番话,软硬兼施,既表明了绝境与诚意,也亮出了最后的底线与獠牙。她毕竟是天音宗圣女,即便落魄至此,也绝非任人拿捏的弱女子。
张古听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旁边几桌人都侧目看来。
“好!爽快!有个性!”他拍了一下桌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就冲姑娘你这股宁折不弯的劲儿,还有这份‘赌命’的坦诚,这个忙,我老张帮了!”
他放下酒碗,抹了抹嘴,正色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没把握一定能解,只能试试看。过程可能会有些……嗯,不太雅观,甚至痛苦。而且,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还需要准备一些特殊的‘引子’。最重要的是……”
他盯着妙莲华,语气严肃:“你得完全放开身心戒备,信任我的引导,配合我的‘沟通’之法。哪怕过程中再难受、再羞耻、再违背你的本能抗拒,也必须坚持!稍有差池,不仅前功尽弃,还可能让你体内欲火彻底失控,当场……嗯,你懂的。”
妙莲华听得心头剧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完全放开戒备?信任引导?忍受可能的羞耻与痛苦?这每一个条件,都像是在她高傲的心防上狠狠凿击。
但,还有别的路吗?
感受着体内那几乎要焚尽理智的烈焰,看着眼前这个唯一可能带来希望的男人,妙莲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破釜沉舟的决然。
“我……答应。”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张古点了点头:“那就走吧,去我城外的小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