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隐舟和蕾娜薇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架着朱妮娅,在光怪陆离却又死寂无声的荒野中艰难前行。
朱妮娅的脚步越来越虚浮,身体的重量更多地倚靠在同伴身上。幸运的是,他们沿途没有再遭遇其他的不速之客。
他们走了一段路程,就在楚隐舟全神贯注于脚下崎岖不平的路面,和朱妮娅那越来越糟糕的状态时,他的馀光瞥见路旁出现了一个极其突兀的东西。
那是一个一根削尖木桩上,一块牛头骨被插在上面。
牛骨的颌骨部分被人为地涂抹了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围绕着那对巨大的牛角,还用黑色树枝精心地编织缠绕成一个半圆形的环,仿佛一个扭曲的王冠,又象是某种原始的,充满恶意的图腾。
楚隐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东西散发出的气息,带着一种仪式性的邪异。
难道这附近又有什么邪教徒在活动吗?楚隐舟的心里产生一丝不安。
“隐舟,快看前面!”蕾娜薇带着一丝希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观察。
楚隐舟抬头望去,只见在前方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依稀矗立着几座建筑的轮廓。他们加快脚步靠近,希望也随之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根本算不上一个村庄,更象是一处被遗弃了许久的废墟。大部分简陋的木屋都已经坍塌,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梁柱歪斜地指向天空,残垣断壁间生满了杂草和菌簇。
只有寥寥两三间木屋还勉强维持着型状,但墙壁上也布满了裂缝和窟窿,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周围死寂得可怕,楚隐舟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他将虚弱的朱妮娅小心地交给珀芮搀扶,对蕾娜薇使了个眼色,两人握紧武器,开始谨慎地搜索这片废墟。
他们挨个探查那些尚存结构的木屋,里面只有破败和荒凉,腐朽的木桌椅上长满层层叠叠的蘑菇,破烂床铺上结满了厚重的蛛网,以及散落一地,蒙着厚厚灰尘的锅碗碎片————
所有迹象都表明,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活人气息了。
然而,最让楚隐舟脊背发凉的是,这里太“干净”了。
除了这些废弃物,他们连一具骸骨,一具尸体都没有发现。当初居住在这里的人,是安全撤离了,还是————以某种方式,彻底“消失”了?
珀芮已经将朱妮娅扶进一间还算完好的木屋,楚隐舟和蕾娜薇立刻赶回,楚隐舟从他那件无底洞大衣里取出毯子,铺在地上,他帮助珀芮,搀扶着朱妮娅躺在上面。
“好冷,好黑————别,别丢下我————”
朱妮娅脸色潮红,呼吸急促,显然已经开始发烧。她紧闭着眼睛,双手无意识地抓着毯子边缘,仿佛正被困在某个可怕的梦魔里。
“朱妮娅,来,喝点水。”
蕾娜薇蹲下身,轻声说道,拿起水袋,想给她喂点水润润干裂的嘴唇。
然而,当水袋的边缘触碰到朱妮娅的嘴唇时,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恐惧,象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她用尽力气,哆哆嗦嗦地一把推开了水袋,声音嘶哑地尖叫:“不,不要!
拿开!我不要水!”
楚隐舟心中一沉,恐水症。
这是狂犬病最典型,也最令人绝望的征状之一,朱妮娅的病情正在急剧恶化。
珀芮站起身,鸟嘴面具转向楚隐舟,声音凝重:“高烧和恐水症出现,情况很危急,我必须立刻去查找能抑制病情的素材。”
“需要什么?我跟你一起去。”楚隐舟毫不尤豫地说。
“水蛭。”珀芮清淅地吐出两个字。
楚隐舟愣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珀芮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而神志不清了。
“水————水蛭?”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医生,你确定?在我的认知里,水蛭似乎并不能治疔这种————狂犬病。”
他尽量委婉地表达,言外之意甚至在询问珀芮此刻是否还保持着清醒。
珀芮的回应却异常严肃和肯定,带着研究者的口吻:“水蛭放血是治疔多种热毒,恶疾和邪气入侵的特效疗法之一。它们能吸出污染的血,平衡混乱的体液。我们没有时间争论,也没有更好的选择。现在,我们只能祈祷运气够好,能找到足够数量和合适品种的水蛭。”
楚隐舟盯着珀芮的面具,又回头看了看在毯子上痛苦挣扎,呓语不断的朱妮娅。他张了张嘴,最终把所有的怀疑和来自现代医学的常识都咽了回去。
“好吧,”他深吸一口气,“我们去抓水蛭。”
在这个疯狂的地下世界,也许一切常识都需要被重新定义。
他转向蕾娜薇,“蕾娜薇,这里就交给你了,务必小心。”
蕾娜薇郑重地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阔剑。
楚隐舟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朱妮娅,便与珀芮一同走出了这间死寂的木屋,陪同她去查找水蛭。
珀芮观察四周,最后确定了一个方向,带领楚隐舟前进。
楚隐舟和珀芮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潮湿泥泞的地面上行进,四周的空气变得愈发粘稠闷热,那股腐殖质和烂泥混合的气味也越发浓烈。
珀芮一边走,一边用她平静的声音讲解着:“水蛭通常凄息在静水或缓流的浅水区,依附在腐烂的植物或石块下,它们对水质的震动和体温————”
楚隐舟心不在焉地听着,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警戒周围环境和担忧朱妮娅的状况上,他只希望这个过程能快点结束。
很快,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被浓密扭曲枯木环绕的沼泽。
昏暗的水面漂浮着厚厚的绿色浮萍和腐败的落叶,不时有气泡从水底冒出,啪地一声碎裂,释放出更难闻的气味。
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烦躁的,持续不断的蚊子振翅声,成群的小黑虫围着他们打转。
楚隐舟厌恶地挥动匕首,试图驱赶这些惹人烦的蚊虫,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只是普通的蚊虫,但愿自己以后不会倒楣到碰上什么巨型吸血蚊之类的东西。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他自己都觉得在这鬼地方,这种可能性似乎并不低。
珀芮则完全无视了这些干扰,她蹲在沼泽边缘,小心翼翼地用镊子翻动浸在水中的烂木头和石块,仔细搜寻着。没过多久,她发出一声短促而满意的声音:“找到一个。”
她直起身,将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展示给楚隐舟看。借着荒野上空那些病态的光源,楚隐舟清淅地看到了瓶中之物,随之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条巨大的,通体漆黑的水蛭,其体型比他自己的大拇指还要粗壮一倍有馀,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它那血红色的,吸盘状的口器前端,竟然伸出了几对如同钩子般不断开合的,锐利的尖牙。
此刻,这水蛭正疯狂地用它的獠牙撞击着玻璃瓶壁,发出接连不断的“哒哒”声。
楚隐舟看着这活象是从噩梦里爬出来的生物,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他尤豫片刻后,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发干:“医生,你确定,一会儿就要用这种————东西,去吸朱妮娅的血?”
他简直无法想象把这玩意放在朱妮娅纤细的手臂上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这是必要的疗程,”珀芮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她将瓶子收好,准备继续查找更多。
楚隐舟咽了咽唾沫,嘀咕道:“但愿我们坚强的修女能挺过去————”
就在这时,楚隐舟耳中那烦人的蚊虫嗡鸣声,被另一种声音陡然盖过。
“咔嚓,咔嚓————”
“哐————”
是从旁边那片更加茂密,幽暗的扭曲树丛里传来的。
那是极其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树枝被蛮力踩断或撞开的声响。
“警戒!”楚隐舟低喝一声,瞬间将所有杂念抛开,猛地抬起手枪,匕首横在身前,珀芮也立刻停止了动作,迅速站起身。
树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地分开,一个可怕的巨大身影,迈着地动山摇般的步伐,踏入了他们的视野。
那是一个巨人,身高目测超过两米五,逼近三米。他浑身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肌肉虬结但线条怪异。下身仅穿着一条破烂不堪的短裤,赤着双脚。
他的头顶几乎没有头发,只有几根细毛黏连在头皮上。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肩头,后背乃至手臂上,竟然生长着一簇簇大小不一的蘑菇。
他的面容丑陋而狰狞,鼻子和双耳呈现畸形般的肿大,眼神浑浊,散发着原始的野蛮。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他肩头正扛着一根粗糙的,与人同高的巨大树干。
这个散发着腐败与蛮荒气息的巨人,迈着让地面微颤的步伐,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